周梦臣听了心中暗笑:“方老尚书还是不大理解这机器,有这机器,还要什么甲胄。简直要多少甲胄,就能打出来多少甲胄。”
嘉靖似乎根本没有细听方钝说一些什么。他捏着一个银币,在手上玩弄,说道:“准。”
方钝说道:“还有一事。就是这钱样还没有定下来?”
嘉靖看着手中的银币,放在红木托盘之上,说道:“就它了。”
周梦臣一看,却是七钱团龙图案的银币。
方钝立即接过说道:“臣遵旨。”
这个时候,黄锦匆匆进来。在嘉靖耳边耳语几句,嘉靖的脸色顿时一冷。随即恢复了正常,让周梦臣一度觉得,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嘉靖从黄锦手中夺过一封奏疏。
细细看了一遍。不见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地扔到了桌子上。随即抬起头来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一听此言就知道是送客的。方钝与周梦臣即便有事情,此刻也只能当做没有事情了。立即起身告退不提。
等两人走了之后。
嘉靖脸色再也维持不住正常的神色,随即一甩衣袖,将桌子的奏疏与茶碗笔架等东西都拂到了地面之上,语气之中夹着冰茬子,说道:“东厂与锦衣卫都是死人吗?这么大的事情,朕居然从奏疏上知道?”
黄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自己给自己掌嘴,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嘉靖冷笑说道:“好了,你死不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万镗的事情是真的是假?算了,定然是真的,而且是铁证如山。否则徐阶不会如此出手,徐阶是什么时候筹备这一件事情的。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手,还有谁参与进去了?”
黄锦怎么知道?他只能连连磕头请罪。
事发突然,黄锦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过来。很多手尾都还没有来得及查。这些如何能知道。黄锦而今知道,未必比嘉靖多多少。
嘉靖冷笑说道:“还不去查。怎么让朕请你?让陆炳来一趟。”
黄锦立即起身。下去忙活了。
嘉靖看着泡在茶水中的奏疏,忽然有一些黯然神伤。这是一个七品言官的弹劾。里面洋洋洒洒千余字,给万镗定了很多罪名。什么在江西囤货居奇,倒卖粮食,江西人死于道路,万家富贵万年,此为不仁。什么为了起复,为了严嵩送了巨额贿赂,这才一跃而起,成为吏部尚书。
其实这都小问题。
这些嘉靖都知道的。
但是致命的有两条,就是在居丧期生子。按儒家的规矩,父母死后守孝三年,不准夫妻同房。但是到了嘉靖这个时代,放荡形骸的士大夫更多了。有些人不遵守规定也是有的。
而且说实话,你真要做出什么丑事了。只要遮掩的好一点,也没有人知道的。毕竟这年头信息交流不如后世。江西乡下的事情,只需遮掩好。谁会知道啊?
这一条是不孝。
另外一条,却是今年的一件事情。
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时候,鞑子兵临城下。当时朝廷通过了一个特别条款,那就优先选善于用兵大臣与武将。这一个条款,就让很多知兵的升迁,进入了快车道。
甚至周梦臣的升迁,未必没有沾这个的光。
但是而今,时过境迁。北边太平了。而南方虽然乱。但是倭乱给大明代来最大的影响,其实是财政上的。所以万镗上奏请求终止这个特别条款。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算是吏部尚书职责范围之内。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奏疏之中,将这件事情与汉武帝轮台诏联系起来了。
或许万镗的本意是,息兵罢战,先平内患。不希望在边疆大动干戈,还想约束边将,其实说的就是周梦臣。
这一封奏疏,嘉靖也有印象,他瞄过一言,也没有觉得怎么样。
但是上奏的人文章即好,一看就不知道摔打过多少次了。简直是一字不易,引用了万镗的原句,加以发挥,就得出了万镗本意就是指当今陛下,有如汉武之晚年的结论。
让嘉靖愤怒无比。
一方面他纵然知道,万镗或许是无心之失。但是依然愤怒。毕竟万镗是进士出身。嘉靖才不相信他是笔误的。有笔误的人,根本过不了科举考试。
另一方面却是愤怒,下面的人敢从这个角度来编排自己。如果他们心中没有存了这个意思,他怎么能从万镗的文字之中,读出这个意思。
当然了,这并不是嘉靖最愤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