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杨继盛的下场,真不好说了。
如果杨继盛的奏疏之中,又有什么言语过激的地方,说不定嘉靖会亲自处置。
嘉靖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智足以拒谏,似乎因为杨廷和与左顺门事件的原因。他对言官特别讨厌。对于上奏劝谏的更讨厌,已经有好多上奏劝谏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留下什么好下场。
周梦臣说道:“杨兄,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一想。你在上书不迟。”
杨继盛微微迟疑一会儿,说道:“周兄,你无须如此,这乃是我求仁得仁。”
周梦臣说道:“我知道。让我想想。”
周梦臣内心深处终究不能见死不救,忍不住见朝夕相伴的人去死。
杨继盛忽然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些可鄙之处,虽然他无心以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周梦臣,毕竟人各有志。刚刚的话,也是他的本意。只是莫名就形成了这个局面。他叹息一声,说道:“今日之事,只要周兄答应了,我杨某今日之后,任君驱使,绝无怨言。”
他终究知道一件事情。
那就是周梦臣劝谏,与他上书两者之间的效果是绝对不一样的。
周梦臣至少能直接见到嘉靖人,而杨继盛就不一样了。他的奏疏甚至未必能到了嘉靖的眼前。
他个人生死事小,国家事大。
所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只能做些补偿而已。
周梦臣说道:“杨兄何出此言?我只是没有想好而已,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杨继盛说道:“如此,我就不打搅了,周兄想好了,派人通知我一声就好了。”
周梦臣起身将杨继盛送走之后。
回到书房,自己点上蜡烛,静静的看着火焰,发起呆来了。
周梦臣思忖了片刻,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暗道:“我果然与这个世界其实是有隔阂的。”
周梦臣虽然当着大明的官,居住在大明,但是在骨子里,其实对于朝局,有一种超脱感。似乎自己是在历史之中旅游。很多事情都不关他的事。
内心之中缺少一分,对大明责任感。
周梦臣从内心之中,不愿意冒险,不愿意将自己的处境至于危险之中,固然是人贪生怕死的本性,但也是担心,自己一旦有一个三长两短,后世的学问从他手中中断失传,这白白浪费他一场穿越。
但是他此刻要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他到底对于大明承担怎么样的责任。
诚然,他内心之中一直嘀咕,而今的大明江山每况愈下,是一个烂摊子。即便夏言一直秉政未必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但是他内心认真反省之后,才觉得,这其实是一个刻板印象。
是的。在严嵩上位置后,嘉靖后期就陷入风雨飘摇之中了。但是这真的是大明江山原本的根结遗留问题的。
要知道,嘉靖前二十年的政局,用一句嘉靖中兴来说,固然有些过于阿谀奉承一点,但是绝对不是嘉靖晚期的:“嘉靖嘉靖,家家干净。”从嘉靖二十年到嘉靖三十年,才十年,甚至从嘉靖二十六年,也就是夏言在位的最后一年,到嘉靖三十年也不过是四年而已。
或许,很多是结构性问题,是遗留问题。但是不同人解决问题的办法完全不同,效果也完全不同。
历史上严嵩十几年秉政,交出一个烂到家的答卷。
他为什么不能想办法将严嵩搞下来,换上另外一个首辅。或许大明的局面,就不会是嘉靖晚期那么狼狈。
只是这些想法,周梦臣之前一直是放在第二位的。他放在第一位的,一直是如果快速的传播科学知识。
而且这一下水,想上来就难了。
之前他的超然位置,乃至皇帝的庇护,还是周梦臣旁观所造成的。今后就是严嵩的对手了。周梦臣忍不住衡量利弊,想不清楚,得失如何?
这毕竟不是一道数学题。
忽然外面有人禀报说道:“张老爷来了。”
周梦臣一听,说道:“快请。”
除却张居正,没有那一个张老爷能直接来到书房外面的。片刻之后,张居正来了。
周梦臣说道:“叔大兄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参详一二。”
张居正说道:“正好,我这一次是身负使命而来的。也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好好谈谈的。”
周梦臣一愣,沉吟片刻,说道:“身负使命?谁的使命?”
张居正说道:“自然是家师。”
周梦臣说道:“是徐大人,有什么事情说吧。”
张居正微微一顿,说道:“周兄,从现在开始,我代表徐大人来谈,你也不客气。这不是我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