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说道:“我即便翻脸又如何?最多让夏言焦头烂额而已,我要的是他焦头烂额吗?”
严世蕃说道:“我知道,父亲要得是让夏言滚回江西老家。”
严嵩心中暗道:“不,我要夏言死。”
严嵩对付夏言并不是没有胜利的,之前所言,夏言因为大不敬,被嘉靖赶回老家,闲居三年。其中就有严嵩的手笔。但是结果如何?三年之后,夏言又起复了,一入内阁就将严嵩挤兑的无路可退。
从这一刻期,严嵩就明白,单单是将夏言给搞回家是不行的,必须送佛送上西,送他回老家,否则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是这个时候对儿子说的。
严嵩说道:“夏言傲气大,口气大,心气大。一心想搏一个青史留名的名头,复套就是他夏某人大明名臣的注脚。只是夏言最大毛病,就是言过于实,口气比能力大。复套这一件事情,就是勒死夏言绳索。”
“为了这一件事情,夏言有进无退,只能硬撑着。”
“我厚着脸皮舔夏言,你一开始就不相信,你觉得,而今夏言相信吗?”
严世蕃沉吟片刻,说道:“应该相信了吧。毕竟都小一年了?”
严嵩摇摇头说道:“夏言一个字都不信,但是而今他不能不信了,因为已经没有精力对付我了。之前夏言的力量在中枢,而今却不是。曾铣在北,朱纨在南,更有几十路御史在天南地北,山东赈灾,治理黄河。哪里不要人。这一件事情那一件出了问题,对而今的夏言就是不可承受之重。所以他挑选出来的,都是精兵强将,最得夏言信任的后辈。唯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再加上王杲案,以霸道御下,寒了很多人心。”
“单单在京师,夏言的势力已经不如我了。”
严世蕃说道:“那么我们可以发动?”
严嵩淡淡一笑,说道:“发动,还早着?用他夏言自己的话怎么说?有他夏某人,京城的魑魅魍魉就翻不了天。虽然口气大了一些,但也不算错。”
严世蕃说道:“父亲,何必涨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我看夏言也不过如此。”
严嵩淡淡一笑,说道:“你是看人挑担不腰疼。我与夏言多年老对手了。如果夏言那么好对付?你爹岂不是一个废物?即便我斗倒夏言,也要知道夏言凭什么能纵横官场这么多年?”
严世蕃说道:“还请父亲指点。”
严嵩说道:“夏言脾气大,找到机会,训斥二品大员,如训一狗,很多人都有怨言,乃至陛下也不是没有受夏言的气。但是细细说来,论得士林之心,我不如夏言。论任将御敌之能,我不如夏言,论理财之道,我不如夏言。有此三不如,这是为什么陛下受了夏言不少气,也要留任夏言的原因。”
“朝廷离不开夏言。”
严嵩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严嵩污名,士林之中谁不知道。
其实这个时代的明代社会,也不是多崇尚廉洁的。比如夏言自己也不是太干净的。但是有一些贪污,不过是惯例。而严嵩的贪污就是特例。特例到什么地步,就是嘉靖自己都知道严嵩是一个贪污犯。
这样的严嵩能在士林之中有什么好名声?
至于御将之能,理财之道,更不用说了。
必须承认,夏言也不是历史第一流名臣之选。否则也不会因为一场复套之战,弄得狼狈不堪。但是即便如此,夏言的能力还是远朝严嵩的。否则夏言死的时候,大明南北内外,还过得去。结果不过一两年,北虏南倭,南北交战,军民皆疲。
这就是严嵩与夏言之间的能力差距,简直不是一个段位的。
当然了,严嵩并不觉得他们相差这大。只是觉得稍稍不如而已。
严世蕃说道:“如此说来,夏言岂不是永远倒不得了?”
严嵩哈哈大笑,说道:“朝廷离不开夏言?但是你觉得你爹与夏言抗衡这么多年的根本何在?”他随即自问自答,说道:“不是别的,就是陛下离不开我。当今陛下,想要安坐西苑操纵天下,但是夏言这等人是他能操纵的吗?朝中大臣众多?陛下不担心,他一旦放手,就多一个杨廷和吗?”
“唯有我,事事恭敬,从来不敢擅做主张。从陛下之所欲,善陛下之所善,恶陛下之所恶,以天下之物力,结陛下之欢心,朝廷离不开夏言?陛下眼中朝廷到底有几分?谁都不知道?”
“陛下一旦离开我,对下面这些士大夫,就不顺手之极了。这就是我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