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说道:“一言为定。”说完这一句话,徐阶的表情很是复杂,说道:“飞熊,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但是而今朝野比严嵩那会儿好了不少。但是底子薄,经不起折腾。北宋亡于王安石变法,前车之鉴,你要小心。”
周梦臣说道:“首辅-----”
徐阶一摆手说道:“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
徐阶对周梦臣的了解,与周梦臣与徐阶的了解相差仿佛。
徐阶也知道,周梦臣根本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政见的。只是严嵩的烂摊子,是徐阶一点点收拾的。一遍洗刷吏治,一遍整顿朝廷上下。就是要让朝廷正常化,最少不能让区区一个工部侍郎,居然号称小阁老,这成何体统?
当然了,这种好转,也有周梦臣带来的变化。海关关税大笔流入,改变了大明的财政结构,也给了朝廷更多的行政空间,最少不是被钱绑得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
徐阶很担心,周梦臣一场变法。别的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搞成了如北宋一般,新旧党争不断。以至于亡国。
周梦臣虽然被徐阶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压回肚子里。
他其实很想说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党争的局面已经形成了。今后只会比而今更加严峻,而不会比而今更好。
官场上就是这样的,每一个人拼命地往上爬,同时为了往上爬,每一个的道德底线也就越来越差。差不多的同僚,一个舔上司,一个不舔,然后舔得那个上去。最后就会变成所有人都拼命舔上司。不顾其他。
而今嘉靖朝所谓的党,如夏党,严党,徐党,周党,更多是在官场上同年旧部政见结合起来的。是以一个核心人物,与数个次核心人物,已经围绕着这些核心人物与次核心人物结构。
可以说,只要这几个核心人物,一下台,大部分人都会立即转变风向。
但是在万历朝,天启朝的党争,可不是这个样子了。万历朝已经出现以地域为核心的党派之争,到了天启年间,天启皇帝忍无可忍,出重手,关门放魏忠贤。倒是取得了一点成果。
当然了,魏忠贤为恶之事,也不是假的。
至于到了崇祯朝,满朝上下,都是宁负朝廷,不负乡党,负朝廷,死的是自己,负乡党,自己一家都没有什么未来了。
这不是周梦臣变法不变法所改变的。
这是大明皇权衰弱的必然。
而大明皇权的衰弱,也是不可挽回的。大明体制之中,是需要一个强势的皇帝的。但是而今文官已经将各种权力侵吞的差不多了。以嘉靖之能,也不过是分化瓦解,拉一个打一个,保持平衡。
看似强势,但其实已经表现出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在大明,皇帝的权力只有在朝廷内部激烈斗争的时候,才能显现。也就是谁,大明皇帝的权力已经比不上文官总和。
而皇权与文官权力的此消彼长,也就是正德前后的事情。特别是正德去世后,在嘉靖继位之前,有一段时间,皇位空悬,杨廷和作为首辅主政的时间。这一段时间是非常关键的。
即便嘉靖将杨廷和给掀翻,但是杨廷和当初的政策,嘉靖也没有完全推倒。
非不愿,实不能。
不说过别的,仅仅为了限制缓和党争,周梦臣觉得就必须变法。最少搞出一套限制党争的政治制度。
可惜这些东西,不能给徐阶说,徐阶是不会听的,听了也不会信的。信了也不会相信周能臣能做到的。人与人之间,有时候身在千里之外,心如比邻之间,有时候,身在咫尺之间,心却隔着楚河汉界,五湖四海。
周梦臣与徐阶用过一顿饭之后,周梦臣回来之后,立即将徐渭与何心隐叫过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心隐首先皱眉,说道:“不对啊。我在徐党那边安插的人,一点消息也没有,甚至一点佐证这个消息的事情都没有。似乎徐党上下,包括李春芳,张居正等核心人物,都不知道。否则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梦臣瘫软在躺椅上,轻轻地晃动,揉着眼角,说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徐阶忽然弄这么一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这条件太好了。太符合我心意了,简直让我心想事成,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我没有想到的东西?”
周梦臣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他在徐阶手下栽得跟头,又不是一次了。越是顺利他内心越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