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跏趺端坐,微微昂头,不似夜晚时可怖,反倒是有了智德之像,能摄伏群魔,雄镇大千,佛眼细长,射出两道悲天悯人的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所求不得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
宋绘月拈了三炷香,插入香炉,跪下为亡故的亲人求一片安宁。
张旭樘让监院带着僧人自去忙碌,不必跟着他,他带上小卫,也进了大雄宝殿。
殿中本还有几位香客,见了这二人流着鼻血还来参拜,当真是虔诚无比,于是纷纷退去,将佛祖让给了他们二位。
张旭樘看着佛像,冷笑一声:“你求它有何用?它的金身乃是我们张家所塑,自然是保佑我。”
“可你爹还是死了。”宋绘月嗤笑。
张旭樘放出了许多的鼻血,神智清醒不少:“你娘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顶了一句之后,两腿发软,忍不住的往下倒,立刻扶住小卫的手:“走。”
“你怕佛祖法力无边,震慑你这个邪魔?”宋绘月跟上他的脚步。
张旭樘一脚踩在门槛上:“向来只有魔,哪里来的佛?”
他并不敬神佛。
这世上从来没有因果报应,只有成王败寇。
两人走入张旭樘所住的僧房之中,僧房阔大,然而窗户紧闭,厚厚的棉布帘子挡住了门外的光线,让屋子里变得极其阴暗。
小卫先走进去,点燃蜡烛,将蜡烛放到张旭樘眼睛直视不到的地方去,屋子里越发显得阴暗幽静。
张旭樘随后进去,在小卫的服侍下擦去鼻血,同时对着隔扇后两个抱着刀的壮汉道:“出去守着。”
两个壮汉答了一声,宋绘月看面目,立刻发现其中一人在码头上见过,是两广路过来的人。
在大相国寺清修之时,他并未闲着,而是暗中恢复自己的实力,只是这一回他将人全都藏了起来,不给晋王围剿的机会。
他背对着烛光坐在主位上,在氤氲的光线中,整个人都有种单薄的脆弱之感,敛着两条长眉,他喝下一杯滚烫的参茶,示意宋绘月坐下:“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宋绘月拉开椅子,坐了进去:“你不敢。”
她目光扫过桌案,见桌案上铺放着笔墨纸砚,纸是宫中才有的鸡林纸,光洁色白,上面抄写着《楞严经》。
张旭樘字写的漂亮,抄出来的经书也整洁,然而心不静,常有断笔之处。
“邪魔抄经书,有趣。”
张旭樘笑道:“你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你?”
“你在积蓄力量,只守不攻,等待时机出手,杀了我,形势就变了,你会面对最可怕的反扑,你刚组建的队伍立刻会分崩离析。”宋绘月拽过一张鸡林纸,提笔接着抄了下去。
“你的目的不止是杀了我,所以你顾全大局,按兵不动。”
张旭樘盯着她的手:“我一直都说我们是同类,我想的事情,你全都清楚。”
他确实是在等待时机。
人手不够,不能再让他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的对人下手。
今上不会立晋王为太子,晋王也清楚,所以他能走的路只有两条。
第一条是杀光所有兄弟,父死子继,第二条是弑父。
晋王要为母报仇,只会走第二条路。
他积蓄力量,等待着晋王出手,届时,今上死在晋王手下,而燕王领着人马清君侧,朝臣自然会支持燕王。
在这之前,他不会浪费一兵一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