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霄低着头,停下手中烧饼,低声道:“我一辈子跟着您。”
宋绘月笑了笑:“我有时候想起咱们在潭州的时候,都觉得是在做梦。”
她用火钳通了通火:“那个时候林姨娘和王姨娘总是吵架,清辉成天就是撅着个屁股挖蚂蚁,我最喜欢你,你身手好,又安静,还不怕我娘打。”
“您也喜欢黄文秋。”银霄从烧饼里抬起头来。
“他啊,”宋绘月实话实说,“我那个时候,恨他恨的要命,要是现在,我就不会这么对他了。”
并非她历经千辛万苦,变得善良起来,而是她不像从前那样动感情。
从前喜欢是真的,恨意更加深刻,以至于狐假虎威的收拾了黄文秋。
现在她可以不动感情地去看一切,不动感情,所以宽容。
修身养性的到了腊八节,李俊禁止宋绘月下厨熬腊八粥,以防腊八粥熬出其他的古怪滋味——他对此很看的开,因为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宋绘月样样能干,就是不会下厨,证明她还是个凡人。
宋绘月冷锅冷灶地坐在家里,左邻右舍都送来了腊八粥。
欧阳太太亲自前来,不仅送粥,肚子里准备了许多训导的话语,以便恩威并施,让宋绘月搬出此处,给自己女儿腾出地方。
宋绘月斯文有礼的接待了她,笑着感谢她送来的腊八粥,请她坐下喝茶。
欧阳太太看着宋绘月脸上的笑,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这种笑容她从来没在任何一个女眷身上看到过,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毫无笑意,看她的时候,仿佛是在看一块木头——不动感情,只动脑筋。
这种笑可以出现在指挥使、统制、帅司身上,任何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出现在这种笑容都不会令她害怕,但是笑容出现在一个看着瘦小、毫无威胁的小娘子身上,就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于是她的恩和威全都没能释放,夹着嘴巴走了,并且要重新考虑婚事。
宋绘月喝了整整一日腊八粥,银霄和李俊回来时,同行之人还有游松、铁珍珊,一人拎着一个食盒,一看便知是找胡铛头炒了菜来。
铁珍珊使出一股巧劲,笑眯眯地夹着李俊,李俊已经挨了她的暗算,强笑道:“我看这两个人闲着,就叫过来一起吃饭。”
这四个人往屋子里一杵,屋子立刻显了狭小,铁珍珊请李俊去搬两条凳子来,李俊不得不去,搬来了两把小凳子,掇在桌边,挤着坐下。
挨胳膊碰手的吃完饭,宋绘月便戴上暖笠,系紧披风,带上弹弓和银霄,是个要出远门的打扮。
游松起身问:“大娘子去哪儿?可要帮忙?”
宋绘月摆手:“我去榷场,有银霄在,不会有事。”
“定州的榷场已经废弃,您去的是地下榷场吧,”游松也跟着系上披风,“我还是和您一起去。”
他怕宋绘月要和晋王彻底撇清关系,紧接着道:“都是为了搬倒张家,我们为王爷效力,帮您的忙也就是帮王爷的忙,您别和我们客气。”
宋绘月点了点头:“你给王爷写了信吗?”
游松连忙道:“写了,并没有多说,只是说了您的近况,让王爷安心。”
“嗯,走吧。”宋绘月率先出门前,没有问晋王有没有回信。
暮冬时节,满天大雪,遮天蔽日的下,目光放不出十步远,全被大雪阻隔,长夜清冷,道路难行。
四人走到榷场时,已经是深夜,就见积雪压着榷场,从缝隙中泄出一点灯火,照亮了榷场前方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