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默然无语,面容却板得更黑更僵了。有人知道内情,窃笑着偷换了个眼色——左相精通诗史歌赋,又兼习律法民政,下棋也能赢过皇帝,惟独在音律一道上,其实一窍不通,是个乐盲。
恒公子这么说,简直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左相冷冷一笑,周围人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多使一个眼色,只听左相直接问道:“恒公子太谦了——您的反应也不慢,方才您第一个冲上前来,倒也险些截住刺客,真是可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恒公子,仔细观察他面上任何一丝表情,想要看出端倪。
让他失望的是,恒公子笑容如往常一般春风和煦,“是啊……俗话说得好,一山还有一山高,此人能困住左相大人您,身手自是非凡,我与他失之交臂,未能交手,真是可惜了。”
一旁众人听他们唇枪舌剑,只感觉背上已起了几阵冷汗,双眼望殿外一瞥,如蒙大赦的叫道:“太医来了”
果然,太医院院正率了一群太医急急赶来,为众人诊治。
白袍刺客似乎下手颇有分寸,运指如剑只是轻轻一挥,虽然将众人甩出致伤,却都没伤到脏腑,休养一阵便也无碍。
最为棘手的,却是昭元帝那边——左相站在廊柱边,看着太医们在偏殿静阁进进出出,似乎是在为那位石昭仪的伤情伤透了脑筋。
“真没想到,她居然有这般胆识……”
左相一挥紫袖,低声说道,神色倒是略见缓和。
方才那般惊险到极点的场面,即使是他,也为之霍然动容了。
你要取他的性命,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方才那一句,铮铮有声,英姿飒然,即使是身陷苦战的他,也清楚的听到了
“为了保护万岁,她居然愿意如此牺牲吗?”
左相凝起了眉,神色之间却是若有所思。
难得被他称赞的丹离,如今正在昏迷之中。
太医来往了十数位,药香将静阁熏得内外透彻,但她却仍是毫无醒来的迹象。
帝王的冷怒担忧,太医的殷勤救治,以及络绎不绝的从人服侍,她都毫无知觉,只是陷在自己的沉梦之中
恍恍惚惚,过往的一些记忆,宛如吉光片羽从眼前飞过。
小小的女童,拖着一把高过自己头顶的长剑,摇摇晃晃的在桃林间练习。
十岁左右的男孩,手持一柄小小的木剑,默默的看着。
“这里太软了,姿势走样。”
“下盘不稳,人家出剑一扫,这样……就倒了。”
男孩沉声说道,一边用手中木剑示范,一扫之下,女童跌倒在地,骨碌碌滚了一身灰土。
“站起来重新练吧——喂,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一向沉默寡言的男孩,看着倔强流泪的小女童,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桃林摇曳,有小小的花骨朵,初绽出嫩粉,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身边。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下次我一定耐心教你……”
默然无言的女童,流泪得更凶了。
男孩越急越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心一横,他干脆蹲下身来,笨拙的用袖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