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女儿,如何释怀得了?”
燕竹生笑着摇头,请他坐下,并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想开些,所谓不破不立,不让她经历这一遭,让她当一辈子男子、或者悄悄接回家去当不为人知的千金小姐,难道就好了?
“我的学生,我比谁都了解。她与别的女子不同,让她去做一朵暖阁里的娇花,反而可惜了,她的天地理应更广阔,不如任她去打去拼,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为人父母的固然心疼,但往后你们就会明白,这是大大的好事。”
谢允伯听他说得轻松,觉得不对,立马道:“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啊,我当然知道啊。”
燕竹生扬起一封信,语气很欠打。
“她给我写信了,怎么,你没有啊?”
谢允伯动手去抢,燕竹生又把信收了起来,摇着头道:“不不不,非礼勿视,不是你的信,怎么能看呢?”
谢允伯念在他是许澄宁的恩师,忍着没有动粗,只好起身离开。
“等等。”
燕竹生叫住他,从多宝阁的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一个朴实无华的白色瓷瓶,往上一抛,谢允伯伸手接住,听到里面细微的叮叮声。
“这是何物?”
燕竹生抬起下巴,示意他打开。
谢允伯拔开红色的绢团一倒,只见手心里是十来个小小的白色**。
“这是……”
谢允伯惊愕地抬头看燕竹生。
燕竹生淡笑:“你是她的父亲,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谢允伯心弦被触动,捏着小瓷瓶,什么也说不出。
“谢谢,真的,谢谢。”他只说得出这句话。
燕竹生摆摆手,送客。
谢允伯回城时,恰在城门口与谢容钰碰上了。
“宁儿现在在哪儿?”
谢容钰道:“祖父本想送她去金陵,她不愿意,在寿王世子的护卫护送下,现在人在西境,当了个教书先生。”
“西境?”谢允伯又是愤怒又是难过,“那儿贫瘠,生活艰辛,风沙还大,怎么能去那儿呢?”
“她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谢容钰想起传回来的音讯,做了这么个判断。
“父亲放心,妹妹现在安然无恙,我已派人守在了那里,会保护好她的。”
谢允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我去会会寿王世子,问他是想怎样。”
“父亲不用去了,寿王世子领了外差,还没回来。”
谢允伯猛地回头。
“外差?”
在宝平县的许澄宁正伏案写字,还未进冬月,外面已经风雪呼呼,天寒地冻,她写一会儿就要偎着火盆烤一下手。彤星抱着黑将军在她身后拱来拱去地玩闹。
“许先生!你要的东西到了!”
许澄宁闻声搁下笔,推开门跑了出去,见大柱子推着板车站在门外,半个人已经白了。
看门的跛脚老汉把门开大,与大柱子一起把板车推进来。
跛脚老汉叫头叔,是个从沙场上隐退下来的老兵,据说他的腿就是在战场上跛掉的,但现在还有几分在军营里学到的功夫。
他在宝平县住了有些年,穷困潦倒。许澄宁想到现在宝平县也偶有异乡来客,怕书院的孩子会遇到危险,所以雇了他当书院的门房。
板车被推进来,上面方方正正的东西也覆满了雪,许澄宁拍了拍,将表面的油布揭开,见里面一摞一摞的书完好无损,心里便放了心。
“多谢多谢!辛苦柱子叔!”
许澄宁痛快地给了钱,请他烤烤火再走。
大柱子摆手道:“我在这里长大,这点雪不算什么,瞧我,出去一趟,还只穿两件呢。”
许澄宁佩服,她自己是出门都不大敢了。
“说来,这路修了果然就方便多了,路宽了也好走了,之前三四天的路现在一天就能走完。”
许澄宁笑道:“等以后有了马有了牛、驴、骡子,还能更快。”
“那得赚多少钱才买得起!”
大柱子把书搬下来,然后又从包袱里掏出几盒药膏子。
“差点忘了,许先生,这也是你的。”
“多谢!”
许澄宁送走了大柱子,把书摆放好,然后叫道:“彤星,过来!”
彤星摇摇晃晃走过来,小脸冻得红红的,有些皮糙。
许澄宁挖了一块膏子,给她抹在脸上揉开,彤星嗷嗷地喊冷。
正巧看见许灿星走过,许澄宁也把他喊住。
西北天冷,她们三个女孩子还精细点,许灿星是真的糙,都有冻疮了。
许澄宁挖出膏子,在他左脸、右脸和额上各点了一下,然后帮他抹匀。
“这盒给你,记得要天天擦,这两盒你去拿给云叔。”
许灿星有些不自在,抱着药膏子赶紧走了。
许澄宁给自己也抹上,捂在火盆边烤火
忽而听见门外呼呼的风雪声中,似有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她没在意,不一会儿又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踩在不甚厚的积雪上,发出擦擦的声音,不疾不徐,由模糊到清晰,似是往她这间屋子来的。
她抬起头,与此同时听见轻轻的叩门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