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到他的儿孙们额角冒出细小的汗珠,能看到他们僵硬的手脚有轻微的颤抖,步摇流苏晃眼撞击刺目刺耳,这一切都在他跟前无限放大了。
“身体康健之人服用了,体内如有烈火灼烧,五脏六腑有暴血偾张之感,才说明药有成效。
“有谁,愿意,为朕试药?”
他病了,说话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却像千钧之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安王率先顶不住帝王的威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安王妃和他两个儿子儿媳也跪了下来。
“儿臣、儿臣非不愿为父皇尽孝,只是,儿臣身体并不康健,怕试错了药效,害了父皇啊!”
安王是酒色之徒,府上姬妾成群,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了,他的儿子随了他,脚步虚浮、双目臃肿无神,一看就是内里空空的虚架子。
是以,安王这番话也不算推脱。
嘉康帝看向端王。
端王冷汗淋漓,合抱的手不停地剧烈颤抖。
“儿臣、儿臣……”
他想说他也身体不好,可往年冬狩,他为了争第一,都是大展身手,父皇肯定不会相信他正好就生病了。
端王世子看着父王这样,忧心地抿起了嘴。
他刚新婚,还没有孩子,当然没有让他试药的道理,他救不了父王。
“儿臣愿为父皇试药,只是、只是……”
高婵突然开口道:“皇祖父明鉴,父王前些天伤寒,这几日都在吃药,孙媳进宫前父王刚吃了一碗,半日未过,药效仍在,只怕试药也是试不准的。”
“对,就是这样!”
端王大喜,对高婵这个儿媳更加满意。
“嗯。”
嘉康帝不置可否,下一个看的是宁王。
宁王面如土色,艰难地合手作揖。
“父皇抱恙,儿臣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恨儿臣早年身子弱,养成了药罐子,现在身子虽然好了,却对大多数药物反应与常人不同,儿臣……也不适合试药。”
嘉康帝点点头,看向寿王。
寿王手心汗津津的,刚要说话,被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
“孙儿愿为皇祖父试药!”
秦弗的声音宛若金石落地,铿锵有力。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脸上有错愕,有狂喜,也有纠结。
“不!”
寿王妃提摆跪地:“父皇,臣媳身子亦康健,无灾无病,愿为父皇试药。臣媳一介女流,便是病了也无碍国事,还是让臣媳来吧!”
“母妃!”
寿王妃以头抢地:“求父皇成全!”
嘉康帝看看寿王妃,看看秦弗,道:“弗儿怎么说?”
许澄宁抿嘴。
试药本就是针对几个儿子来的,嘉康帝又怎会让寿王妃碍了自己的事?
此时退就是进,不顺了嘉康帝的意思,只怕难以善了。
秦弗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抱掌道:“我朝以孝治天下,母妃为皇祖父尽孝,孙儿也要为皇祖父与母妃尽孝,断无让母亲挡在前面之理。皇祖父,让孙儿来吧。”
嘉康帝定定地看了秦弗许久,最后露出一丝笑。
“弗儿有心了。”
“不!弗儿,不要!”
寿王妃紧紧拉住秦弗的手,不停摇头。
“母妃,孩儿不会有事。”
秦弗给了寿王妃一个安抚的眼神,看海公公把药呈到跟前,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那一碗黑色的汤药,和红色的丹丸。
秦弗谁也没看,倒是瞥了一眼担忧的许澄宁,然后捏起红丸送进了嘴里。
红丸有鸟蛋那么大,吞咽起来并不容易,他借助汤药,勉强顺了下去。
甫一下肚,便有一股浓烈的炙热从丹田的位置四散开来,大火燎原一般,烧遍五脏六腑,一股宛若碎刀割肉的热流涌上喉头。
噗的一声,他吐了一口血。
“弗儿!”
寿王妃大叫,含泪抱住了他。
秦弗摇头,制止住寿王妃,看着嘉康帝,腰背挺得笔直。
“皇祖父,药效,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