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帝的声音很是恭敬,却也仅仅是恭敬而已,其中潜藏的不耐却是谁都没有听出来,“皇姐一向辛劳,今日尽兴,多饮了几杯,还是喝碗醒酒汤吧!”
这话听着就是体恤温情,昭宁公主也无话,开始慢慢啜饮。
等碗盏被送出来时,嘉帝柔声道:“皇姐若是头晕,就先回寝宫休息吧!”
他一示意,顿时‘侍’‘女’如云一般簇拥着,“扶”了长公主殿下,朝着侧边特制的隐‘门’而去。
昭宁公主离去后,诸候倒是少了不少拘束,也有人敢说两句荤素不拘的笑话了,甚至有人喝得酒热,‘摸’了‘侍’席的美貌宫‘女’掌心。
也只止于‘摸’‘摸’掌心了,国君们都深知,天子驾前失仪,该是何等的颜面无光。
酒过三巡,嘉帝看向疏真,少年清朗的眸光中,隐约闪过亲昵与‘激’动。
他开口,倒是一派沉稳,“世子妃这次前来,真是不易。”
他叹了一声,倒也没人敢说他少年老成,“燮国连连遭遇兵灾,前任国君身染沉疴,新王又在边境亲征,世子妃对朝廷一片赤忱,亲来朝觐,朕实在是感佩欣慰。”
他青稚目光一闪,终于说出至关重要的一句来,“听说世子妃周车劳顿,有些小恙?”
疏真点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是我水土不服,劳陛下亲问,实在愧不敢当。”
他们两人睁眼说着瞎话,却是无人敢于揭穿。
嘉帝顺理成章的说道:“世子妃不必急于离去,还是在宫里盘桓几日,让太医正为你缓缓调理才是。”
疏真点头应承,“遵陛下旨意。”
两人不顾周围各异的眼‘色’,深深对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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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终于结束,疏真谢绝了车驾,并不带‘侍’从,一人走出了大殿。
左侧的宫道,曲折通向一片树林,如今已是繁‘花’如雨了。
满地落英之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静静站立着,任由‘花’瓣沾染上他的衣襟。
萧策一身儒士装束,只以‘玉’簪长巾束发,远远看着,,好似当年那个英姿清发的少年,又重现在眼前了。
‘花’叶飘零间,月光溶溶淡淡,两人对面而立,一时都静默无语了。
“车马劳顿,你身体怎样了?”
萧策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总算无大碍……这次能死里逃生,真是多谢你了。”
疏真虽然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
她这般有礼生疏的态度,却好似给了萧策重重一击。他禁不住握紧了手掌,深吸一口气,这才缓下心头的剧痛。
他默默打量着她,只见她面‘色’虽然不复苍白,却仍显得太瘦,纤腰不足一握。
“你该好好休养才是,不该四处‘乱’跑。”
不自觉的,他说出了口,满心满念里,都是当时她倒在血泊中的惨烈景象。
那一次,若是他最终没有开启大‘门’,她是否,就要就此香消‘玉’陨?
这个念头只要一想起来,萧策就觉得心口一阵发冷。
“你不用担心……我几乎完全康复了,就是失血太过,需要慢慢补回来。”
疏真没有怪他唐突,而是如此解释给他听了。
“这次我还因祸得福了,面上的刺青和身上的余毒,都清理干净了——“
她笑着宽慰,却在下一瞬看到他变为惨白微颤的面容,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萧策狠狠握拳,掌心已是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袖子滴落,他却浑然不觉,“我没有……”
他哽住了,要怎么告诉她呢?
那时,自己虽然是在盛怒之下,却仍与石秀根据理力争,绝不容许定她死罪。
最后定为流放,以‘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来说,已经是轻轻放下了。
他当时一腔怨愤,根本不愿再去见她,再去为她求情——他以为,流放之罪是她应得的。
可是,自己还是太过低估了个中黑暗——处刑人手腕的轻重,可以作的文章甚多,而作为世家嫡子的他,根本从来不曾接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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