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秀才带头一通鼓噪,很快达成共识,要上城隍庙,告冥状!
黄尾好说歹说见劝不住,不知从哪里弄来俩猪尿泡,灌满了粪水,说是与他们傍身。
“道长就不必去了,先随我去烧香拜社吧。”
…………
社。
本意指土地神,后渐渐引申为祭祀神灵的组织形式,再后来又扩展到其他方面的社会活动中。
譬如会社。
钱唐人尤爱结社、集会。
例如裁衣社,是裁缝们结成的行会白社,是棺材铺子、吹打手、阴阳师傅乃至厨子等丧葬从业者们互通声气的平台再如最常见的某某同乡会,既是外来户们尤其是流民,患难相扶的组织。
这些帮、门、会、社,说好听些,是为了抱团求存、友爱互助。难听点,却是有活力的社会团体的温床与雏形,或者,本就是!
李长安自然敬谢不敏。
黄尾劝道:
“钱唐人人入社。入了社,事事有人出头不入社,行行寸步难行。即便是作苦力、作乞丐,不入社,也是作不安生的。”
“再说,入了社,还有一项好处。钱唐城内,常常有富贵人家出头祭厉施孤,都由会社暗中看顾,若不入社,连根冷香都吃不着哩。”
道士转念一想。
反正不要钱,暂且就入乡随俗吧。
……
黄尾引荐的会社是富贵坊里势力最大的一家,成员大多是码头卖力的苦哈哈,所以名字就叫“褐衣帮”。
香堂也恰巧设在华翁邸店里。
刚开始,李长安颇有遐想。
入社的仪式是否像电影里一样。
先拜关公,再喝血酒。
唱什么:
“有忠有义,富贵荣华。”
啪!把碗一摔八瓣。
“无忠无义,照此莲花。”、
可惜。
等了老半天,出来个山羊胡颤巍巍的老头,觑着老花眼,写下了李长安姓名,领他给某不知名神像前烧了一炷香,就算正式入伙。
一点没电影里那样有仪式感。
老头和善,耐心询问里李长安近来可遭欺瞒?有什么难处?可有糊口生计?若没有,香堂能帮忙介绍去码头卖力气,只是若经会社安排,就得把一部分工钱上缴入会社义库。
李长安拒绝后,他也不恼,还反复叮嘱:过些日子就是中元节,介时有官府和大户人家在富贵坊施孤。他已在香堂寄名,有资格分几片冷猪肉。但切勿小心,莫乱闯入别家的厉坛,招惹麻烦云云。
…………
道士这边烧完香,那边去告冥状的众鬼也回来了。
看他们神色,或惶恐,或愤懑,事情多半不顺遂。
问起情况。
“唉”
老货郎重重叹气。
“我等方至城隍庙前,便被两个鬼差拦下。秀才公述说了冤情,那鬼差竟真领着咱们往庙里去。老朽眼睛尚未昏花,瞧见那鬼差腕上分明有同咱们一样的字迹,问了一句差爷的贺礼可曾凑齐?,谁料……”
啪!
却是先前闹腾最欢的年轻秀才猛地一拍桌子,一张青白死人脸涨得通红,若非是青天白日,恐怕就当场现出厉像了。
他抢过话头,咬牙道:
“那厮竟说:本来还差百十钱,多亏尔等,卖与苦役换了银钱,不但能凑足,还能多出一顿吃酒钱。”
“朗朗乾坤。”
“朗朗乾坤啊!”
秀才气得语无伦次,老货郎只好又接回话头,先起身向黄尾长长作揖。
“多亏了黄家兄弟的尿泡啊。”
黄尾正要摆手谦虚,可又觉得这话似有歧义。
那边。
“趁鬼差不备,我等将尿泡掷在他俩身上。鬼差沾上秽物,一时难以显出法身,我们才得以逃脱。”
说完,众鬼皆是长吁短叹。
一万钱。
是十贯钱,是十两银!
搁在别处,往少说,能买下几个大活人往多了说,能购下田宅,置办出一份家业。
岂会是黄尾口中轻飘飘的“不是什么大数目”?!
至于,将万钱贴抛之脑后,全当放屁?
呵,鬼王凶焰高织是神也摇头,一群孤魂野鬼又如何抵挡呢?
“大伙儿先莫着急。”
这时候,黄尾悠悠开口。
“实不相瞒,黄某还有点儿家当,能够帮大伙儿渡过这场横祸。”
众鬼闻言一愣,随即纷纷露出喜色,不要钱的马屁正在嘴边。
“只是……”
黄尾脸上又露出遗憾来。
“前些时日,我找着一门生意颇有前景,家当作了本钱,都给投了进去。眼下,与大伙儿一般,是身无分文呐。”
众鬼目中欣喜不由暗淡。
“不过么。”
这厮又话锋一转。
“那门生意若是成功,也算钱唐城里独一份儿。不说日进斗金,也能财源滚滚。我独自一人,力有不逮,若大伙儿愿意帮我,从今日到八月八鬼王宴,一人挣下十两银子那是绰绰有余!”
众鬼面面相觑。
可还能说什么呢?纷纷称“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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