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宛如寻常女子,裹着一席破烂肮脏的襦裙,四肢都被砍去,露出发黄的不见血色的脂肪、肌肉和平整的骨头断面,可见下手之人手艺不赖。
“什么妖怪?”
薄子瑜悄声来问。
“野狗子。吃死人脑浆的玩意儿。”
道士的回答没避着旁人。
三娘子听着“死人脑浆”四个字儿,那妩媚的笑容顿时僵了半响,许久才涉声道:
“我等虽制伏了这妖怪,却也不知如何处置,只好将它锁在这铁笼里。此番请两位上门,便是为求个处置之法。”
“三娘子且安心。”薄子瑜大包大揽,“交予我等带走便是。”
“如此,感激不尽。”
三娘子包括场中其他人都是同时松了口气,看来这妖怪虽在笼中,可给她们的压力不比在笼子外头小。
于是,三娘子又是盈盈一拜。
“往日听得妖魔作祟,只当是席间谈资,如今发生此事,才知妖魔可怖,事态险急。”
“两位若是不弃,小女子愿尽绵薄之力。”
两人赶忙回礼。
李长安是出于礼貌,薄子瑜则郑重许多。
道士是外来客不晓得,他却知道这位艳名远播的三娘子可不是什么倚门卖笑的昌鸡,而是在官府上挂名的牙人,所经营的更是潇水城最重要的两个货物之一粮食。以其人脉与财力,若是倾力相助,定对妖疫之事大有裨益。
别的不说,她要是愿意资助个千八百两,保管衙门那些半死不活的家伙们嗷嗷叫着去找妖怪。
他正暗自庆幸。
那边三娘子却突然面露迟疑。
“只是”
薄子瑜心肝儿一抖,“只是什么?”
“小女子却有个不情之请。”
道士还不明所以,薄子瑜已然拍起了胸脯。
“但讲无妨!”
三娘子展颜笑道:“我那位朋友听闻衙门对此事的悬赏颇丰,很是感兴趣,只是他虽武艺高强,却不通术法,还望两位携带一番。”
薄子瑜闻言愕然:“三娘子的朋友也瞧得上这点儿小钱?”
“非是班头,小女也疑惑得紧。”三娘子幽幽一叹,“有些人啊,别人心甘情愿奉上的偏偏不要,就爱舍命自个儿去取,两位说说世上岂有这种怪人?”
话到最后,三娘子的语态不像是说朋友,倒像在提冤家。
“堂堂男儿岂可仰仗女子衣食?”
屋内突有昂和谐扬之声,方才三娘子频频目视的屏风后,转出了一个少年郎。
此人容貌谈不上多英俊,只是身姿挺拔、面容冷毅,望之使人顿生锋锐之感。
他冲李长安点了点头。
“道长,许久不见。”
虽说着“许久不见”,但道士委实对这张脸无甚印象,但仔细一打量,瞧见他背上背着长刀,腰后挂着短刀,左侧悬着佩刀,右侧还配有两把活像个卖刀的。
此人身份就跃然而出了。
张易。
没成想,昔日穷困潦倒、邋里邋遢的游侠儿,如今理了头发、刮了胡子、换了衣衫,摇身一变,成了潇水第一富婆的座上宾。
这可真是
道士暗自咂舌。
舌忝到最后,应有尽有?
城南。
昌丰坊。
“你阿舅身子骨好着呢!要你瞎操心?就是腿脚没好利索,整日就躺在床上充老爷,还胖上几圈。过些日子复职,怕是公服都穿不下哩。”
“去!去!别在这儿碍眼。”
舅娘三两句打发走薄子瑜,刚关上门,脸上的泼辣坚强顿如冰雪消融,露出掩藏的愁苦。
她在院子里踟蹰了片刻,才拍了拍脸,挤出一丝强笑。
进了门去。
屋子里满是药材的苦味儿,邢捕头就躺在床榻上,身子哪像先前说的胖了几圈,分明几乎瘦脱了形貌。
他听着了动静,挣扎着起身,舅娘连忙上去,小心扶着。
“打发走了?”
“打发走了。”
“嘱咐了吗?”
“都嘱咐了。”
“这就好。”邢捕头虚弱地点了点头,嘴上念叨着,“如今城内形势艰险,正是戮力尽职之时,岂能为我一老朽分心。再说,这事儿要是办好了,瑜儿要接过我的位子,不也就顺理成章了么”
他絮絮叨叨了许久,又瞧出了自家妻子的强颜欢笑。
“娘子也无需担心,真人上次不是说过么,我只是年老体衰,伤情才一时反复,只要耐心调养,终归能好转。”
“于真人的话,我如何不信?”舅娘摇了摇头,“只是”
话未出口,眼泪便先掉了下来。
邢捕头只得强打精神,柔声劝慰。
这时。
砰、砰。
院子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莫不是薄子瑜去而复返?
舅娘赶紧抹掉眼珠,整理了一下神态,迎出门去。
开门。
门外却是个陌生的男人。
寻常的面貌,寻常的衣饰,但莫名其妙的,舅娘就是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他是个郎中。
郎中笑着行礼。
“可是邢捕头府上?”
“正是,不知郎中所来为何?”
“听闻捕头为妖物所伤,不得不困顿于床榻之间,深感惋惜。故此,特来献神药一枚。”
说着,郎中从肘后取出了一枚药丸。
指头大小,呈乳白色半透明状。
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有东西在里面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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