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修紫记得她临终前的前两个月,他在沙州。
沙州离暮山不近不远。
不近,是因为大易疆土近百万里,沙州在天的西边,而暮山在天的南边。
不远,是因为一个在西,一个在南,暮山离沙州也不过两千里,快马五六天的路程。
不近,不过是两千里,快马五六天的路程,她一生却从未来过一次。
不远,他装满一罐沙土,差人送去,不过五六天,她就能看到她以前说过的沙州的沙土了。
就是不知,她还记不记得,她当年说过,如果沙土一望无垠,是否跟一望就到天际的草原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易修紫也是来了沙州之后,才知是的,是一样的赏心悦目。
沙土送去之后,在他即将离开沙州的时候,暮山的人找到了他。
他的皇兄说让他去暮山一趟。
她不行了。
易修紫后来都想不起,他是如何跟着暮山的人日夜兼程赶路,途中有没有跑死过马,五六日的路程,终让他四日赶到。
再见到她,她双眼已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曾经睥睨天下的凤眼在望向他时,平静无波,那如冰一样的寒眼,不再散发着那曾经让他惊心的生命力。
易修紫也就知道,沙州的沙土,她也就看不到了。
“我闻了闻气味,沙漠的味道跟草地的味儿挺不一样……”
当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易修紫突然就笑出了声来,不过就那么一下,他突然觉得海阔天空。
原来他记得的,她都记得。
他向他们走去,拱手朗声道,“那么皇嫂应该也能闻得出,沙土寂寥,不似草原那样能孕育蓬勃生机。”
“你可有找到河流?”她问。
“有。”
“水可清澈?”
“湖泊胜似仙境。”
他已走到他们面前,他生平第一次恭敬地跪在了文乐帝的面前,感激他的慷慨,承认他宽阔的胸襟。
“起罢。”他扶了她去坐,让易修紫也跟着他们坐下。
易修紫知道,他与她,其实都敬重他于易国的功绩,所以,易国的太上皇,太后相站着,迎他入门。
这就是他一生的情敌,他爱慕一辈子的女人,还有站在他们背后的大易他奉献半生的国家。
他人生中所有最重要的一切,现在全都在他的面前。
“多谢你能来。”她轻颔了一下首,那一低一扬中,依旧能见她当年的高贵与骄傲。
易修紫一生,从没见过比她更拔动他心的女子。
当年如此,今天亦如是。
“知道要来,我赶得路急,这一身……”易修紫失笑,这才醒悟地低头去看自己脏泞的一身衣裳。
“有沙漠的味道?”她侧头去看易修文。
太上皇淡淡地道,“一身的臭味。”
她笑了,转头对着他的方向微笑道,“我鼻子这两天也不好用了,以为你自沙州来,应也带来了沙漠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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