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几日他在医官院门口将红芳絮一事与陆曈挑明后,纪珣一直考虑是否将此事回禀院使。但思忖一夜后,他还是决定先去司礼府先找金显荣。
那日门前陆曈所言,仅用红芳絮残枝碎叶,确实算不得违背御药院条律,因为残枝碎叶终究属于“废料”,医工可自行处理废料。
但陆曈给金显荣开的方子出了问题,就属于违背医官院的规矩了,轻则停职,重则获罪。
纪珣打算去司礼府瞧瞧金显荣症像,依据症像探清陆曈究竟用了多少红芳絮。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户部左曹侍郎金显荣竟告诉他,红芳絮一事,金显荣是知情的。
那位断眉的侍郎坐在他面前,端着茶呵呵玩笑。
“陆医官早就将利害告诉我了,用久了几十年后脑子会有点问题嘛。没关系,这点遗症我担得起。咳,我那小兄弟可比脑子重要多了,将来的事将来再做打算,再说我脑子本来就聪明富余,再多损耗些也比寻常人强。”
纪珣眉峰微蹙。
金显荣完全清楚其中利弊,在此前提下同意陆曈施诊方法,陆曈此举就合乎规矩。他指责陆曈的话统统不成立。
是他先入为主,咄咄逼人。
傍晚凉风穿庭而过,身侧小童抬眸看了他一眼,见青年盯着制药房的屋门,不由心中长叹一声。
自家公子生得芝兰玉树、博学善文,性子却如石头刚硬板正。
得知自己误会姑娘后,便即刻要来当面致歉。奈何陆曈身为翰林医官使,每日忙碌更甚院使,用过午饭后就一头扎进制药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他等得肚子都饿了。
然而自家公子死心眼,不等到人决不罢休,这般严肃神色哪看得出是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兴师问罪。
正想着,面前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陆曈背着医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小药童忙扯了把纪珣袍角。
陆曈刚出门就瞧见门前站着的两人,不由脚步一顿。
凉风吹树,蝉声断续。纪珣站在门口,拦住她的去路。
“陆医官。”
她只顿了一下,便冲纪珣点头:“纪医官。”
语气平静冷淡,宛如几日前医官院门口的质问全是幻觉。
纪珣抿了抿唇,放低了声音:“今日我去了司礼府,见到金显荣。”
“嗯。”
“金侍郎说,你已告诉过他药方中使用红芳絮,并说明红芳絮毒性药理。”
“是。”
他看向陆曈:“既然如此,前日在医官院门口时,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
他说得如此认真如此天经地义,好似只要她解释了他便会信,竟让陆曈生出一种荒诞的可笑。
沉默了良久,她才开口。
“其实不必解释,换做寻常医官,应当不会在金侍郎的药方中加上一味红芳絮,纪医官评说我急功近利并没有错。”
她仰起头,语气有些冷淡。
“只是,金侍郎比我更急功近利罢了。”
金显荣的病,用红芳絮做药引,是比用医官院那些温和之药来的药效刚猛。她一早就将其中利弊清楚告知,无非是笃定这位脑子长在裤腰带上的大人,只要尝到一点甜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