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缓缓驶进山口，眼前的景物熟悉起来，一切还是老样子！可人已经面目全非，在外面摸爬滚打二十年，像流浪狗一样回来，陈义志紧紧抱着母亲的骨灰盒，疲倦地闭上眼睛，即便如此，他也能在脑海里清晰地画出家乡的轮廓。

从县城往东，山沟越来越窄，沟底，一条清亮亮的小河蜿蜒而流，沿河的沙石路起起伏伏，小河与公路，像两条飘忽的丝带，丝带的末端，共同缠绕着一座巍峨的大山，山叫步云山，步云山周围，蜷曲着两条蛇一样的小山，这种绝佳的风水现象俗称二龙抱蛋，步云山后面，有一块巴掌大的盆地。

传说，秦始皇东临碣石时，曾发现此地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但因天长水阔未能成行。

他更熟悉家乡的历史：公元某年，那块盆地一下子来了无数汽车，涌入上万人，土民被吓的毛骨悚然，后来才明白，国家三线建设，反修防修，在步云山上搞了一个兵工厂。

于是，人烟稀少的荆榛之地，有了电，与县城通了汽车，也有了敞亮的名字——太阳升乡，虽然兵工厂霸占了最平坦、最肥沃的中心地带，且新来的人个个趾高气扬，败坏了山村纯朴的民风，但土民们可以去厂里做最苦最累最脏的临时工，可以拿土产换钱。

兵工厂还在荒无人烟的西山脚下，小河旁边，帮忙修建了乡中学，所以，土民们挺满足。

那个年代读书几乎不需要代价，但不流行读书，学生读书普遍偏晚，又是山区，土民们住的分散，路途遥远加上冬天气候恶劣，孩子们要么不念书，要么很晚才读书，等到初中毕业时，都快成人啦！

连兵工厂的学生也如此，即使去了学校，也仅仅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而已。

这其中，只有他陈义志是个例外。读书、考大学、混人生，陈义志总结自己永远都是例外，这例外也许快结束啦，毕竟他已经发秃齿落，典型的未老先衰。

回乡安葬母亲，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回来，所以，忍不住想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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