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我找陈德放吗?”谭国娟被冻得浑身发抖,陌生的环境又增添了心底的寒意。她不敢进村,一旦碰见陈义志、四虾皮子会很尴尬,再说碰到语文老师更没办法收场。只好溜河边找小孩帮忙。
为首的孩子拿手背抹一下鼻涕,茫然瞪大眼睛,好像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回头望望自己同伴,一个清脆的童声立刻响起:“就是二猫崽子!”孩子们全笑了,谭国娟也苦涩地一笑。
“你等着。”乡下人打小就热心、仗义。为首的孩子拎起小冰车,把手一挥:“同志们,冲啊!向着胜利前进。”孩子们穿得圆鼓隆冬的,一个个笨拙得像群企鹅,嘴里胡乱嚷着,向村里跑去。
二猫崽子的腿早就完全好了,正在家里客客气气陪着王晓云,几个小孩阴险地笑着,把他喊到院里,说河边有个大姑娘找他。二猫崽子的脑袋嗡一声就短路了,他妈妈以为他又要跟小孩子淘气,连忙阻拦他外出,二猫崽子装听不见,没有丝毫犹豫,撒腿就往河边跑,孩子们的起哄声都没听到,跑得比狗还快。耳边响起雄壮的旋律:越过高山,越过平原。可当四目相对时,两人却都傻啦!说什么?没法开口。
在二猫崽子家,王晓云见他跑得一溜烟,顿起疑心,悄悄拿把糖溜出来,行贿受贿是中国人的本能,天生就擅长。几个孩子看见糖块像苍蝇闻到血,马上就当了叛徒,绘声绘色地把河边那位大姑娘的穿戴身高描绘一遍,王晓云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明白是谭国娟!自己还没把一把手德位子坐热,撬行的就杀上门来,怎么办?望着南边河边的杨柳,猜想二猫崽子现在举止,柔肠九转,不知道该想什么。
喜鹊成群地在头顶盘旋,山谷里回荡着它们欢乐的歌声。二猫崽子能如此迅速赶来,谭国娟获得了一丝安慰,可二猫崽子胆怯、游移的目光,又让她绝望,那昭示一切都是真的,无法挽回。她默默地流泪,默默掏出一个纸包,默默放在石头上,然后强睁泪眼看着二猫崽子,凄然一笑,转身向公路跑去,她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就是大放悲声,也不能让他听见。
二猫崽子呆呆站着,谭国娟穿着一件半旧的红条绒夹大衣,瘦弱的背影流露着无尽悲凉,令他心生千千万万个不忍,他很想追上去,送她一程,送她上车,对她说声祝福,可心中的不忍令他崩溃啦,他哈腰捡起纸包,里面是那对塑料金鱼,还有一个桃木削成的小人,还有……。都是他送给谭国娟的玩物,没想到保存这么好。
起风了,二猫崽子只穿着夹衣,但他依旧傻傻地、眯着眼睛向公路眺望,其实根本看不见公路。但他觉得能看见,能看见谭国娟瑟瑟抖抖伫立在寒风里,流泪、徘徊,无助地等待公共汽车,那车要很久才来。霎那间,二猫崽子突然开始心疼,那个背影太悲伤啦!
这对情窦初开的男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工厂早就正式上班,彭钢带领大家天天聚在丽丽家闹腾,一个个懒懒散散,无精打采的。只有魏勃按部就班地读书,休息时才跟他们在一起瞎扯。小摩托萎靡不振地说:“唉,爸妈在家就叨叨,烦!等他们去上班,剩下自己,更烦。一辈子那么长,何时能熬到头啊!”
张雨把他按倒,使劲揉搓他的脑袋,恨恨地道:“就不能说点吉利的,什么叫熬到头?你想学六哥吗!”
彭钢见丽丽也是一副百无聊赖样子,觉得有义务替她解闷,啪啪拍自己大腿说:“活一天乐一天,干嘛这么死气沉沉的。走,玩去,再这样下去非憋死不可!”
大家顿时活跃起来,丽丽拦住他们:“外面怪冷的,想好去哪里再说,后天就开学啦,确实该好好玩一天。”其实,她已经有计划,但不好意思说出来。
“去溜冰吧!”小摩托建议,左云想都没想就说:“都多大了,还玩小孩子的把戏,没劲!”
“玩扑克怎么样?谁输了谁买啤酒!”张雨道。
丽丽感觉建议开始接近自己想法,不动声色地说:“行啊,不知道元元回来没有,最好把她也叫上,咱们自己炒菜,中午暴嘬一顿。”
“叫上元元?”小摩托惊叫一声,“有她在就不必玩啦,那个小姑娘太势利,上次新年活动,你们看她表现得多好,告诉你们吧,那是因为有领导出席,和我们在一起,她的谱摆得比校长还大。”
左云则和风细雨地道:“我们都很少去她家,没资格。”
彭钢不理这茬,摇摇头道:“天天打扑克,手指肚都快磨出茧子。没劲!再想想,还有什么出奇乐子。”
丽丽故作无奈地道:“大冬天,没什么好玩的,又不能出去野炊。”
“慢点,慢点,慢点。”彭钢焦急地道,“有个想法一直在我脑子里转悠,可就是抓不住,记得我们以前谈论来着,真他妈的,这叫什么脑袋,还不如尿壶!!”他往脑门上狠狠击一掌,瞧那劲头比打别人还要大方。
丽丽却等不及啦,担心节外生枝,不动声色地提醒:“不会又想念班头家的小鸡炖蘑菇吧?”
啪地一声,桌子上的东西蹦起老高!彭钢挥舞着拳头大叫:“绝对正确!我们去班头家,好好过两天农村日子,吃他家的小鸡炖蘑菇,明天再回来,而且,我们几个还欠班头家人情呢!书记英明。”
彭钢见丽丽选择去陈义志家,有些不甘心,但只要丽丽高兴他就高兴。丽丽表面平静,心里乐开了花。左云则迅速在心里暗暗扒拉自己小算盘,埋头偷偷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