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丽丽和左云的笑声中，摇头晃脑地念：

“溪水本无忧，因……因风照面……。”这是兵工厂语文老师白话的对子，合情合景，她想卖弄一番，哪知道忘记了下联，憋得满脸通红。与魏勃斗嘴，陈义志胆子分外大，好像不拿她当女生似的，解恨地道：“忘记了吧，爱叫的鸟不长膘，咬人的狗不露齿。一瓶不满半瓶晃荡，让你得瑟。”

魏勃翻眼睛想半天，还是想不起来，立刻奉上笑脸：“班头，你肯定知道，下联是什么？”

陈义志指着冰下面的流水，做了一个侧耳倾听动作，头也不回地说：“幽咽泉流冰下滩，你们说那个字是滩对还是难对？”

大家这才知道他正琢磨白居易的《琵琶行》。魏勃拔脚就走，跟丽丽说：“班头不是傻子就是天才。”回头高叫一声：“不知道就不知道，拿白居易忽悠我们，丢人现眼。”

背后传来陈义志响亮地回答：“溪水本无忧，因风照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魏勃仔细听完，看看两个女伴，哈哈笑着说：“这个神经二佬，天上的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道。”

左云悄悄地道：“这算什么，谭国娟说班头能把语文书里的大部分文章背诵下来，不止古文。”

丽丽摇头表示不信，话根本不是出自谭国娟口中，而是四虾皮子闲聊时提起的，左云没有办法说明，只好红着脸说：“信不信由你们，他不像咱们有课外书，只能逮着什么看什么，据说语文老师家有上百本大书，班头全部看完，在他们村老牛啦。”

魏勃和丽丽对望一眼：“呸！这儿还用你说！”

虽然复课班新年不放假，但真正留在学校的就那么十几个学生，丽里再次要求举办晚会，这回她赢啦。蒋校长从陈义志和元元、魏勃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光明前途，不但大力支持丽丽的计划还突发善心，要求每个学生交五毛钱，学校再补助一部分，头天晚上改善伙食，算年夜饭。丽丽又找到陈义志，娇嗔地道：“班头，我还是想举办晚会，你不许不参加！”陈义志看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庞，魂儿都快飞啦，生怕晚会取消，一个劲儿地点头。这下丽丽放心啦，眼波一转，吩咐彭钢去鼓动其他学生，彭钢岂有不乐意的？鼓动大家的同时，暗中扒拉自己小算盘，琢磨送丽丽一件别致的礼物，这可费了他不少脑筋。学校给改善伙食，这一条就足够吸引三叫驴他们这些农村学生。一向不好热闹的元元提出一个内行建议：一起在教室吃，大家围炉而坐，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迎新年，到时候邀请校长、主任参加，这主意赢得大家一致称赞。

五点多，四虾皮子拎着一大桶高粱米干饭，三叫驴和焦振海各自端着一洗脸盆菜：猪肉炒白菜片，芹菜炒猪肉，两样菜里都加了大量粉条。焦振海不顾烫嘴，像猪似的边走边把头伸进菜盆里拱肉片吃。依照元元的设计，菜盆要坐在炉子上，因为盆太大，只好先放一盆菜，另一盆等会儿再吃。准备好后大家刚想动手，彭刚起身护住菜盆，小摩托鬼鬼祟祟推门张望一下，学电影《平原游击队》说声平安无事，张雨则从书桌中拿出几瓶山楂汽酒，这玩意和汽水差不多。魏勃第一个欢呼：“大个儿，有两下子！想法都绝啦。”

元元撇撇嘴，喝令张雨等会儿，自己跑到座位上，也骄傲地举起两个大瓶子，左云吃惊地道：“雷司令！这酒可猛了，喝不得。”

丽丽也从书桌里拿来两瓶酒，但她拿的是苹果酒，论档次还是元元的最高。丽丽倒不在乎这些，眼瞅着两瓶雷司令担心：“这么大两瓶葡萄酒，我们可别喝醉啦。”

彭钢高兴得忘乎所以，腆脸对丽丽道：“没关系，我还带着啤酒。”

魏勃正拿着瓶啤酒准备开盖，闻听此言又悄悄放回去，若无其事地走开去跟小摩托逗闷子。

农村学生对于这些东西完全陌生，没有发言权。三叫驴在家里偷尝过几滴白酒，此刻忍不住炒菜诱惑，焦急万分地道：“有什么呀！果酒都和泡梨干儿水差不多，赶紧的！蒋校长和王成真老师他们也在那里干杯呢，我们快点！”

彭钢未喝先醉，接过元元的酒说：“老蔡，这是我见过你做得最英明的事，兄弟姐妹们，把饭盒都伸过来！”元元听了觉得彭钢白长那么大个子，到现在还不会说人话，校长今晚会出席，所以她才拿来家里的好酒，本想到关键时刻再喝，见大家都挺兴奋，只好作罢。十几个铝饭盒摆一起，彭钢像倒自来水，一口气把两瓶酒分完。炉火映照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大家都有些激动，端着自己饭盒，彼此对望着，笑嘻嘻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彭钢大叫一声：“想啥呀！整吧，下一大口！”

陈义志小心喝一点，立刻眉头紧锁，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四虾皮子悄悄对他说：“还不如喂猪的潲水好喝！”陈义志笑着反问：

“你什么时候喝过喂猪的潲水？瞎比喻！”

小摩托挑起一根粉条，胳膊举高高的，粉条另一端依然连在盆里，于是他站起来，可粉条还是没有被连根拔起，急得他大叫：“给我搬个凳子，我站楼上，倒要看看这根粉条到底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