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三个人,面包车已经被塞得严严实实,被挤得像塞进一只大脚的小鞋,围观的人无不担心,车已经像快被吹爆的气球!到最后,别说再加进一个陈义志,就是塞进去一只拳头都困难。匆匆赶来的王成真老师一见这形势,赶紧给司机递烟,司机光顾关照自己朋友,根本不搭理,再说他敢让谁下来?王成真又张罗找蔡书记,自己女儿已经上车,蔡书记哪肯为陈义志得罪厂里人,摊手表示没办法,又催促王老师快决定,再不开车来不及啦!王成真不死心又去对车里人晓以大义,可惜这是他们厂的车,不坐白不坐,谁在乎一个乡下孩子!
陈义志见王成真老师点头哈腰,到处求人,觉得饱受屈辱,他也没通知老师,一咬牙一跺脚,回身就往学校走,蒋校长觉得这样挺好,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一边还安慰:
“别气馁,不过一次普通考试。考好中考就万事大吉,其他都是扯淡!”陈义志苦笑着,身后的汽车轰隆隆一声响,在丽丽、魏勃拼命的喊叫声中出发,陈义志头都没回。紧追上来的王成真老师狠狠摔了烟头,看都没看蒋校长,焦急地对陈义志说:“你坐八点的公共汽车去。”蒋校长呵呵大笑:“老王,你急傻了吧。公共汽车七点四十从这儿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县城少说十点,最慢得十一点,数学考试都结束啦。别说没用的,其实这种考试,参不参加都一样。当然啦,能安排他去更好。”说完蹬车走了。
王老师冲着校长的背影,语气坚决地对陈义志说:“去,必须去!”
陈义志出现在考场门口时,已经接近十点半,这是他第一次坐长途汽车,晕得天旋地转,呕得一塌糊涂。下车后按路人指点一路狂奔杀到考场,监考老师劝他放弃数学考试,因为一百五十分钟的考试时间已经过去八十多分钟,尽管王成真老师打来电话嘱咐过,可监考老师认为他现在参加考试意义不大,隔着门,陈义志看见丽丽,丽丽的眼中闪烁着惊喜,也在望他,片刻犹豫过后,陈义志还是坚定地走入考场,还剩六十分钟。
拿到试卷后,他没有着急看,而是长长地喘口粗气,平静一下。然后监考老师吃惊地发现:这个小男生竟从最后一道大题开始,先难后易,完全违背正常答题顺序。作为重点中学的老师,几位监考本来就瞧不起这些山里来的傻学生,此刻更觉得好笑,大家像看变戏法似的围拢过来,因为已经看过彭钢他们的水平,即使作弊也没用,根本不必管。但不一会儿,轻蔑的笑容慢慢从监考老师脸上褪去,陈义志的钢笔刷刷作响,目不斜视,耳不旁听,甚至很少使用草纸、停下来思考,答题速度惊人!
交卷铃声响起时,陈义志长舒一口气,在卷头填上自己名字,舔舔干裂的嘴唇冲监考老师卑微一笑,几位老师不由自主地念叨:“陈――义――志!”好像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然后他们才反应过来,开始收卷。
“太难啦!一多半不会!对不起我们家老头子啊。”五个人聚到一起往外走,彭钢泄气地道,“老魏,你怎么样?”
魏勃毫不在乎:“管它呢,挑会的答呗,我们去哪吃饭?”
元元脸色不好,没有和大家对话,急匆匆奔向等在校门口的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去了。丽丽吐口长气说:“班头,我考得也不好,有些题明明见过,提笔就忘啦。你答上多少?可惜你今天早上没坐上我们的车,不然,你一定能行!”
陈义志只是笑笑,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陈义志今天的打扮,彭钢嘴快:“我操,班头,为来一趟县城,你真下了血本!”丽丽也捂着嘴直乐,魏勃口没遮拦地道:“像要办喜事似的!”把陈义志臊得满脸通红。中午饭是火烧加豆腐脑,各自结完账,魏勃像打了鸡血,用清脆的嗓音宣布:“机会难得,我们去电影院,反正也不远。”
彭钢扫了丽丽一眼,小心翼翼提醒:“没有时间看电影,再说电影院也不见得有中午场,别找麻烦啦,回招待所!”
丽丽却另有打算:“去电影院干嘛,看不成干着急!那面就是新华书店,我们去逛逛。”其实她担心陈义志一贯别出心裁,不想去电影院。按照她的设计,彭钢和老魏去电影院,陈义志和她去书店,岂不皆大欢喜。彭钢却算错了小九九,反而赞同丽丽意见,劝老魏别去电影院。谁知陈义志态度坚决,哪也不想去;魏勃仿佛脑子突然短路,老虎驾车——不理这一套,蛮横地声明:“就去电影院,看看最近都演什么电影,没机会看电影怪咱命不好,没人陪我自己去,看看海报也能过把瘾”。
话说到这份上,丽丽只好心里埋怨陈义志脑袋不开窍,不再坚持自己想法,尽管一万个不乐意。她吃饭时已经反复声明自己对县城完全陌生,害怕迷路。其实县城不过两条大街,比沈阳的胡同还小,丽丽以为自己给足了暗示,到头来,该明白的陈义志不明白,不该明白的彭钢瞎明白。她根本不了解陈义志,越是宣布害怕陈义志越气馁,县城是他第一次接触的都市,连斑马线都不懂,怕被丽丽笑话。尤其魏勃所说的海报,他根本不懂什么意思,更增添了他的自卑。再说他推断那三位都是富裕户,出去肯定得连吃带喝!自己哪有那份闲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