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志暗暗松了口气。
“屁事没有,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走吧。”同村的陈仁标向他咧嘴一笑,打着招呼,另一个同村的陈德放冲着城里学生的背影眨眼,不知所谓地嘟囔一句:“羊圈里来了一群驴,今年有热闹看。”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门口,他想念那顶军帽。
爷仨儿并肩向自行车棚走去,之所以说爷仨儿,因为他们同村同族不同辈份。陈仁标是乡派出所所长的四儿子,三人之中辈份最高,个子也最高,年纪最大,螳螂脖子眯缝眼,性子最慢,绰号四虾皮子,说明是个无害的动物。他读书没有压力,能考上高中最好,实在不行,还可以走后门接班当警察。本校资深学生之一,复课的历史格外长,甚至可以追溯到小学时期,那时他长得太小,成绩也不咋地,为了打好基础,索性提前品尝了复读的滋味。
粗粗壮壮的陈德放低一辈,按理说得把陈仁标叫叔叔,本校语文老师的儿子,衣服总是这儿破一个洞那儿缺一块肉儿,并不是他穷,而是他爬树上房登山攀岩的结果。对他来说,父母都是公办老师,自己也是非农业户口,何苦还读书?时常流里流气地念叨:
读书苦,读书累,
读书还得交学费,
不如去混黑社会,
有吃有喝有地位,
打打杀杀算什么,
老大死了我上位。
读书他不灵光,但人不坏,讲义气,天不怕地不怕,信奉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抽烟、打架,样样精通。本校如果开手工课,他绝对第一,自制的冰车、*、弹簧刀、麻雷子,工艺性能堪称一绝,无人不服。因为他爹乳名猫子,很不幸,他自小就被村民们私下命名为二猫崽子。猫有九条命,既能光明正大上饭桌也可以偷腥,这绰号意味着,别管他是不是当老师的料,是不是当黑老大的料,接班,是命里注定的事,没准,他能把两个班都接了。
陈义志年纪最小,身材单薄的像豆芽,标志性的好孩子头型是他妈妈的杰作,他到现在还没进过理发店。家里祖祖辈辈土里刨食,老实巴交、本本分分,血统纯正的可以当中国农民标本。他得把陈仁标叫四爷,把陈德放叫二叔,不过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没有称呼,只有在戏谑时才搬出辈分,虽然亲如兄弟,但他绝不敢喊四虾皮子、二猫崽子。陈义志有名气,是本校有史以来第一个没经过复读就考上县一中、县师范的学生,也是本校历年来离省实验高中分数线最近的学生。全乡的人,只要关心小孩读书的,无不暗暗猜测,这小子也许能成为太阳升乡第一个大学生。
爷仨儿跨上自行车,开始向二十里以外的陈家沟进发,正准备加速,身后传来一声软绵绵、奶声奶气的呼唤:“班——长!陈-义-志!”浓浓的沈阳味儿,甜丝丝的,痒得爷仨儿心尖儿发麻,差点一齐从自行车上栽下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