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转身挥笔在黑板画个圆,然后,重重点了圆心,回头捡起讲台上的圆规,递给蔡元元,吩咐道:“这位同学,麻烦你上来,用圆规校正一下,看看我画的圆误差多少?”
大家都很好奇,不明白老师葫芦里卖什么药,当圆规转过之后,学生们啧啧称奇,那个圆和圆规画的一样,分毫不差。
“记得语文书里说的吗?我亦无他,唯手熟耳。学习,首先就要熟,对高粱米了解吧,这就是熟;熟才能生巧,我们会把高粱米做成各种各样的食物;巧则能化,化,就是消化,吃进去的高粱米被消化后,就能长个儿。怎么能熟呢?一个字,勤!手勤多写,眼勤多看,嘴勤多问,脑勤多想。”
王成真老师微笑着,诚恳地说:“掏心里话说,我替你们惋惜,因为你们绝对不会比大城市的孩子笨,但你们老师的水平太低了,包括我在内的本校所有老师,送到沈阳只配扫垃圾,送到北京就只能是沤粪的材料。现实如此,想要走出大山,只能依靠你们自己。国际歌里不是唱吗?全靠我们自己,开动脑筋,横下一条心,没什么难的。”
王成真老师——新的教导主任——的话学生们闻所未闻,他的讲课方式更没有人见识过,第一堂课讲得多些,以后,干脆让学生轮流上台讲课,讲习题,评试卷,互相辩论,连课后的点评都由学生们自己完成。为了号召大家踊跃发言,王成真老师这样鼓励:
“鼻子下面那不是一横,那是嘴!嘴不仅仅是喘气儿的,喝稀饭塞咸菜的,更主要的是用来提问的,没有问题的就不算是学生。”
看似平凡的教学方式有奇效,尤其是陈义志,由于经常发言,变得很自信,这种变化,陈义志自己并不知道。王成真老师也向所有老师推广他的教学模式,他常劝同事:“我们那点底子,太薄了,现在的孩子多聪明,与其等着让学生问得张口结舌,还不如和学生一起琢磨。”因为他就这样培养出一个读清华的儿子,所以,他的理论没有人敢怀疑。
带来的第三个变化是反对学生死用功,用死功。常说,光顾着玩儿的是糊涂蛋;不会玩儿的是傻蛋,不想学习的是混蛋,不会玩儿也不会学习的是寡蛋(本地土称:孵不出小鸡的蛋为寡蛋,其实是未受精的蛋)。而且,王老师并不歧视成绩差的学生,也和他们唠家常,鼓励大家正直做人。如同春风吹过,校园焕然一新。王成真老师极其重视复读班,有课没课都来转转,学生们也喜欢跟他讨论。无形之中,蒋校长和王德山就受到学生排挤,自然也就很少到班级来,在这样的气氛下,三叫驴和小摩托的过失便不了了之,师生关系前所未有的和睦。
王成真二十年前就是本校的教导主任,后来被打成右派,去农场放鸭子,也许,那些不懂人语的鸭子,令他悟出教学的真谛。落实政策以后在当地任教,几经努力才得以回来,家早就毁啦,他和老伴加上小女儿只能将就,住在学生宿舍区门前那间废弃的传达室里。这些他根本不在乎,他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在有生之年能做一番事业,想扬威立万儿!没有比故乡再好的地方可以实现他的理想,当年在此地他就拥有极佳的口碑,元元她爸就是当年学生之一。王成真觉得改革的春风时不我待,想迅速打开局面,体现自己的价值,就先从复课班着手。
不知不觉地变革中,王晓云觉得轻松,她爸爸来班级的次数显著减少;丽丽觉得有点灰心,蒋校长现在很少来班级,王成真老师,坦然就表现着不喜欢她,更谈不上重视她。而她和同学的关系,魏勃天生善良又讲义气,待她不错;彭钢时不时体现出想看见她的笑容,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搞点响动;张雨则因看了她家的武侠小说而对她格外客气;与其他人的关系没有丝毫进展。但一向孤傲的元元,脸上则重现了久违的笑容,恢复了自信,她爸已经带她拜访过王成真,王老师那天喝多啦,在酒桌上呵呵笑着教育元元:论资排辈,元元得把他叫师爷。
“这道混联电路题太难,我没接触过,尝试了无数的解法,都不对,去问物理老师吧。”陈义志悄声对元元说,元元趴在陈义志书桌上,把小脑袋晃的像拨浪鼓似的,轻蔑地反问:“你也没解出来?真的要找物理老师?”陈义志身边的张雨闻听,没来由插话道:“去请教大嗓门?还不如问自己脚后跟。”
张雨一时冲动,忘记元元在兵工厂是贵族,听不得这种粗俗的话。元元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本校有四大亮:蒋校长脑门亮,语文老师(二猫崽子他爸)皮鞋亮,物理老师嗓门亮,英语老师绿帽子亮。元元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当然隐隐约约知道这些话背后肯定有些儿童不宜的恶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