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也是真的怕苏绰累死。
历史上的苏绰,总共也就活了四十九岁,比王猛还少两岁。
苏绰这么早亡,也和宇文泰把他用的太狠有关系。
苏泽环顾左右,能处理政务的属下中,韦孝宽是个高寿的,所以决定让韦孝宽帮着苏绰分担分担。
听到这个调令,韦孝宽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他在梁州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另有任用也是正常的人事调动,没想到苏泽竟然这么看重自己,让自己给苏绰当副手。
说完了私事,苏绰询问起韦孝宽的来意。
韦孝宽说道:
“苏长史,卑职是在梁州处理民政,积累了一些疑惑,想要请苏长史解惑的。”
苏绰问道:
“且说来看看。”
韦孝宽说道:
“卑职在梁州的时候,曾经翻阅过州郡的黄册田册,田亩的数目都是增长的,梁州人口应该也是增长的,可为什么梁州收到的赋税年年降低?”
“卑职以为是地方官员的问题,可是走访后发现,梁州那些庄园的亩产确实很低。”
苏绰立刻说道:
“我明白了,孝宽的意思是,这些梁州豪族按照土地纳税,为什么交的税还是越来越少?”
“或者说孝宽发现,同样的土地在三长村耕种,就是要比在豪强手里产量高?”
韦孝宽点点头,他自己就是士族子弟,却没有接触过农耕,反而是在苏泽麾下走遍了乡野。
在人生的前十几年,韦孝宽感受到的都是宗族的温情。
平心而论,如今的京兆韦氏,算是一个风评不错的士族,对待自己的庄户也算是比较宽仁的那一类。
苏绰说道:
“有恒产有恒心,这些农户耕种自己的土地,自然要更用心了。”
韦孝宽却说道:
“前几年关中大旱,我们韦氏就接收了不少带着土地投献我家的庄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绰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孝宽,你以为民是什么?”
韦孝宽愣了一下,拿出一个儒家经典的回答:
“民为邦本。”
苏绰却说道:
“苏将军曾经说过,‘民是无善无恶之体’,这句话在我治理军府民政后,才觉得是至理之言。”
“无善无恶之体?”
苏绰点头说道:
“这不是说老百姓没有善恶之分,而是说作为百姓这个整体,是谈不上善还是恶的。”
韦孝宽皱眉,这个说法就和儒家尊民的说法完全背道而驰了。
无论儒家怎么变化,尊民至少都是口头上的口号。
难道苏将军是行法家之术?
苏绰说道:
“民不分善恶,所以百姓的行为,都是从各自的利害出发,而自然做出的选择。”
“孝宽说,前几天见关中大灾,百姓带着田亩来投你们韦家,那是因为关中大旱,朝堂没有减免关中赋税,这些普通百姓就会被官府强征破产,甚至被下狱治罪,那还不如带着土地投奔你们韦家,就算是名义上失去了土地的所有权,他们好歹还能活下去,官府再征不上税,也不敢逼迫伱们韦家多交的吧?”
“如今将军授田,其实算上要在折冲府服役,再加上各种农闲时期的徭役,百姓承担的可能要比托庇在豪族下当佃户要多,但是老百姓知道自己种的粮食,被官府收走剩下的部分都是他们自己的,对土地自然就更用心了。”
苏绰说道:
“当年在郦公门下求学的时候,将军说过一个循环。”
“王朝初年,吏治清明,百姓多是自耕其田,粮食产量高,人口增长。”
“王朝中年,吏治开始浑浊,豪强的税收难以收齐,官府摊派到普通自耕农,农户破产或者献田托庇,官府收到的粮食减少。”
“王朝末年,官府收不上税,吏治更加败坏,就连豪族也不愿意继续收留佃户,没有土地的百姓成了流民军,则天下倾覆。”
韦孝宽年青的心灵受到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