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辞少司命的第一句,也是一切的开始。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华美的乐音和祭台上少年们红衣飘飘的祭舞中,乐棚中的姬嘉树一边吹奏,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片星空。
那一天,在国师府后山的星空下,但他手扶树干念出这一句楚辞之时,他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女子的声音。
她问,“汝何人?”
她说,“吾乃,腾蛇。”
真是奇怪,明明是前秦神灵,却会在他无意中念叨起楚辞少司命之时,与他相遇。
姬嘉树静静吹着手中的短笛,虽然只是很短的一段时光,但和那个远方的女子聊天真的非常愉快。他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问,她什么都会回答,什么时候都愿意聆听他的笛音。
“你吹笛那么好听,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在后山吹?”
“八岁之时,我吹笛无意中感悟了音杀,险些杀死一众堂兄。”
自此之后,他便极少在人前吹笛。乐音可以杀人,这本该是极为复杂的技巧,很多人终其一生想学都学不会,但他不知为何无师自通就能做到。救人和杀人,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人们越是夸奖他的笛音,他越能感觉到对方的恐惧。
虽然他现在早就可以控制自如,不会再出现下意识伤人的情况,但当时的自责悔恨永远存在于他心中。
“在我面前你不用在意,”而那个树中的女子只是笑起来道,“因为我也会。”
她说她也精通音杀之术,不会被他伤到。
他可以尽情地吹奏。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在南楚少年们吟诵声中,笛音陡然拔高。
在那饱含着不知多少感情的笛音里,旁观众人只觉脑袋一阵阵发晕,连目光都恍惚起来。
目眩神迷。
钟声鼓声和琴声此时都已经响起了,但这些原本的主角却已经完全成为了陪衬,金石之音此时已经黯然失色,所有人耳边只剩下那一抹笛音。
嬴抱月视线也变得模糊,攥紧了胸前的衣服,心中有微微的叹息,为这少年的成就,也为他居然是她在此地的竞争敌手而感怀。
就在这一刻,南楚春华君姬嘉树,用一根短笛塑造了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明明是奏给神灵的乐音,但所有在听的人们的胸口却都能感受到一片苦楚。
“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祭台上南楚少年们再舞,仿佛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司命在云端,少司命尚在人间受祭。
无论是神与人,都有求之不得的东西。
姬嘉树越吹越快,笛音在悠扬之中,如同出鞘的利剑,吹破风雪,刺破星空,笛音中魄力越来越强大,仿佛刺入每个人的心底。
就在这个时刻,每个人都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叩问神灵的身影。
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一首呢?
姬嘉树一开始也并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直到在吹奏的过程中,他想起了那个和他通过树谈话的女子和他最初的那些感受。
原来是这样啊。
他为的不是那个他不认识的少司命,却是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却交谈过许多的,另一个女子。
他也许再也无法见到的那个,自称为“腾蛇”的少女。
再也无法相见,无法得到回应。
只能以此作为告别。
乐棚中姬嘉树不停歇地吹奏,汗水从他的额角边大颗大颗地滚下。
“这……真的是不得了……”嬴抱月听见身边的归辰嬴珣等人喃喃开口,耳边如同无形的锤子在敲打,直让人阵阵发晕,连全身的意识和感情都要被那声音吸引过去。
不光是旁观者的感情,还有祭台上舞者们的感情,乐棚里其他奏者的感情。
所有人都着了魔一般地舞蹈,着了魔一般地演奏。
笛声如一只飞鸟,盘旋直上。
下一刻,啪的一声琴弦断裂,钟罄失声,笛声冲向最**,留下最后一句亘古不灭的低吟。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姬嘉树轻轻吟唱道。
笛声在最**处戛然而止。
嘣的一声。
周围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