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后,安岚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离马车不到两丈远的地方,马贵闲和陈露正并肩而行,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刚刚只差那么一点,她就跟马贵闲迎面碰上了,真是万幸……
马车一路顺利出了南门,在源香院前面那条小巷的路口停下时,安岚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多谢公子!”下了马车后,她又朝马车福了一福。
景炎掀开窗帘:“可赶得及回去?”
“多亏公子相送,赶得及。”安岚点头,再看那张脸一眼,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奴婢觉得公子和白广寒大香师长得实在是相象,不知,不知应当如何称呼公子?”
“鄙姓景。”看着安岚那愣怔的表情,景炎嘴角往上一扬,又道,“在下只是一介商人,日后若有缘再见,姑娘无需拘谨。”
“不知公子可认得……”安岚还要问,景炎却只是笑了笑,就放下窗帘,令她的话停在口中,怔怔看着马车离去。
目送了一会,安岚再不敢耽搁,收起心里越来越多的疑问,转身朝源香院小跑过去,正好赶上院门将关上之前递上外出的香牌。看门的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暗讽了两句,便递还香牌,让她进去了。
源香院的角灯已亮起,烛火下,院中的花木植草愈显葱茏,院中的小路更显深幽,而两边的走廊尽头,因烛光照不过去,所以看起来黑洞洞的,像一张噬人的大嘴。
安岚暗暗握了握手里的香牌,去找陆香使交差,为今日能出去,她和金雀花了整整一年的积蓄。
“我还当你不回来了呢。”接回自己发出去的香牌,陆云仙哼了一声,瞥了安岚一眼,“被那里迷住眼了吧。”
安岚谦卑地垂下脸:“都是托陆姐姐的福。”
有不少香奴因外出办差,被客人看中,从而脱离奴籍。亦有好些香使被贵人看上,从而进入高门大户,享尽富贵荣华……这种种境遇,引得源香院内不少人欲要效仿,因此外出办差就成了香馍馍,很多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宁愿倒贴银子,也要争抢着出去露脸。其实一步登天,翻身做主的事,哪里会这么轻易简单,但却没有人去制止这样的行为,因这是很多香使的财路之一。
交完差后,刚从陆云仙那里出来,还不及回到自个的住处,就被从一旁窜出的金雀给抓住手腕,安岚吓一跳,差点将陈露的香牌给弄掉出来。
“你——”金雀看着她,眼睛微红。
“回屋再说。”安岚往两边看了一眼,瞧见桂枝的身影,忙朝那边示意了一下。金雀即转头往那看了一看,遂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扭头,就拉着安岚离开那里。
桂枝被金雀的态度气到,自她认了王掌事做干爹后,香源居里的人即便不是紧着来巴结她,也不会当面给她摆脸色。唯这个金雀,每一个眼神,都像是挑衅。还有那个安岚,平日里倒是不言不语,但那态度,却更加令她不舒服。
什么根基都没有的香奴,也敢这么桀骜,不知死活!
桂枝咬着牙从廊柱后面走出来,沉着脸想了一会,也转身离开那里,朝王掌事住的地方走去。
“我还以为你赶不及回来了!”路上,金雀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道,“嬷嬷都有些怀疑出什么事了呢。”
安岚忙问:“你说了!”
“我哪里敢说!”金雀低声道,“但我都准备好了,你若真赶不及回来,我就找机会将门房那排屋给烧了。”
出去之前,两人就商议好,若真有个万一,只能金雀在里头冒险起火,唯如此才能给她回来的机会。门房东面的角灯旁的香屋里,存着两担已烘烤干燥的薰草,不难下手。
安岚松了口气,低声道:“幸好赶得及。”
“怎么样?拿回来了吗?”进了房间,将房门关上后,金雀即抓着安岚问。
这房间除了她和金雀,还有两个小香奴,只是因为那两人生病了,暂时搬到别处。因而这屋如今就她俩住着,不过安岚还是警觉地扫了一下房间,然后才从袖中拿出那张观音纸:“是这个吗。”
金雀忙接过一看,随后点头:“就是这个。”
安岚便道:“快收起来吧,要不现在烧了得了,免得以后被人发现,又是一场祸事。”
这张香方是金雀从王掌事那偷来的,她当真没想到,金雀说偷就偷。只是她们住的房间,无论是房门还是屋里的箱笼,都不允许上锁,平日里桂枝还时不时过来她们这屋巡视。这样烫手的东西根本没地方可藏,后来金雀就想到藏在一个空的香盒里,日后再做打算,却不想今日那香盒就被陆云仙拿去用了!
陆云仙和马贵闲是表亲,那香盒是从金雀手里出去的,只要被发现,最后肯定会查到金雀这边,到时她和金雀定会没命,嬷嬷也会被牵连。
所以,今日无论要冒多大的风险,她都得去将这东西拿回来。
金雀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将那张香方放在安岚手里:“不能烧,这是我留给你的。”
安岚沉默地看着金雀。
金雀语意坚决:“有了它,你就能当上香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