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意识里不停有想法产生又湮灭,把能怀疑的人都怀疑了一遍,但都得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顾怀强忍要吐出来的恶心感挪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像要挨宰的年猪一样被紧紧捆着。
这样的场景让他的瞳孔紧缩,仿佛想起了什么深恶痛绝的回忆一样,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又尝试了两下,绝望地发现这绳子捆得别说猪了大象可能都挣不开。
一侧脸颊与地面接触的冰冷感让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顾怀竭力支起身子睁大眼眸想要看清楚身在何处,但周围的黑暗让他什么都没看清,反而还差点真的吐出来。
渐渐能听清一些声音,隔壁的人应该是在吃喝,饮酒之后惬意舒气声很大,碗筷相交的声音也很清脆,还有人吧唧嘴...
空气里的泥土青草味儿很重,在苏州城里已经很久没闻见了,外面的房间至少有三个人,因为有三种口音在不停地对话。
顾怀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安静地听着。
“...书生...马车...”
“阿大去哪儿了?”
“送封信过去,先要一百两...不,两百两银子!”
“拿不到就动手,事要做的干净!”
“外面的坑已经挖好了...”
果然是最坏的情形,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隔着一道木门就是动手绑他的人,虽说破碎的言语没有前因后果听不真切,但那个坑应该不是用来埋他们自己人的。
一颗心像是在慢慢沉进水里...这一年来他都一直在尽量避免这样的场景,学会了古人的生活方式,学会了在没有路引户籍的情况下流浪野外,学会了不管多么狼狈多么丑恶都要活下去...
一点一点地摸索着,终于看见了新生活的希望,却又一下子被这些破事砸到了头上,明明想尽办法装孙子,却莫名其妙地被人盯上,甚至连这些人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身子依旧动不了,被捆太久血液不畅让半边身子都开始麻木,如果再拖下去,就真的没机会了。
顾怀闭上眼,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沉默地等待着。
时机未到...
......
游人如织的苏州街头,莫莫两只小手抓住斜挎着的弓,正向着巷外的小贩打听着什么。
“你家少爷?我怎么知道你家少爷在哪儿,走开走开,莫要耽搁我做生意!”
这条路是顾怀从书院回家的必经之路,如果小贩是个细心的人,想必会留意到每天都有个书生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从巷子的另一边走来,只可惜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对旁人的事情没什么兴趣,或者说是对莫莫和顾怀那种打扮的人没兴趣。
莫莫刚刚已经去书院里看过,门好好地锁着,没有顾怀的身影,她便只能沿着路一点一点地找,只可惜背着刀弓的小姑娘实在表现不出什么杀气腾腾的模样,不然问起路人来也许会得到些不同的答案。
大概是过去一年的险恶生活,让主仆两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无论在哪里,一定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消息,顾怀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过莫莫,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里,说不定哪天一个转身就真的消失了。
所以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哪儿,所以千万别说再见,有时候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以往顾怀在身边的时候,莫莫总感觉世界那么小,等到出了小楼,才发现世界原来那么大,李家很大,街巷很大,苏州城也很大。
在这么大的地方,要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也许顾怀只是去喝酒了,也许顾怀又去做起了卖诗的小生意,也许是去某个学生家里家访,被热情的学生家长拉着吃饭...
莫莫唯一没想过的就是顾怀不要自己了。
等到终于走完了小巷,莫莫仰起脸,看见了那块牌匾。
她沿着李府找了一圈。
她想了想,叩响了李府的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