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人喟然一叹,将头深深埋下,想也是十分伤情,唐子慕叹道:“这段晚辈未曾听闻,原来徐小姐一番情深意重,反为‘风竹’所用。在下只听说李孝逸军中接到书信,那信中将徐敬业军中部署俱都仔仔细细的画了出来,还为他写明了破敌之策,那信笺并未署名,只在那信笺下角画了几片竹叶。”
林剑澜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万秀坐在车中,轻轻掀开车帘,见林剑澜脸色在月色下更显苍白,慢慢转向自己,嘴唇略有发颤,神情似哭非哭,眼中虽没有泪水,眼中却是空洞无物,似乎什么都未看在眼中,整个一张脸透露着浓浓的失望与哀伤,心中顿觉一阵绞痛,暗道:“他父亲明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利用了那女子对他一片痴心替他卖友通敌,以林公子为人,定然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竟然如此卑劣。唉,都是我不好,为何要让他追寻自己父亲的下落?让他现在受到十倍百倍的打击?”心中却又想:“或许那位女子,明知他不过是利用自己,却仍是想赌一回,若是林公子也这般待我,我……我还是不会怨他,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林公子并不是这样的人。”
众人皆是一片沉默,偶有夜鸟几声惊啼过后,却是更加静谧,唐子慕忽笑了一下,道:“大智长老说,‘风竹’卖友求荣,卖友自然无需置疑,求荣却是未必,若依常论,助李孝逸大破徐敬业义军,定有一场大富贵等着他,以他的才能,在朝中谋取一官半职也并非难事,然而在高邮一役后,‘风竹’便不知下落。”
唐子慕略停了一下,转头望向云梦稹道:“昔日的骆宾王世间传言兵败后自杀,实则今圣爱惜他才华,不忍杀之,责令其削发为僧,御赐法号大智,然而十余年来仍是派人监视,为免其与徐敬业余党联系,每隔一年,便要换一处寺庙,可见今圣对当年之事忌惮到了何种地步。”
林剑澜此时已心智大乱,听了此言只迷迷糊糊想道:“难怪昙宗带着那么多各寺住持长途奔波,却对我无法言明,原来是上面的命令,估计他们也并不知道大智的身份。”
唐子慕道:“虽十几年过去,今圣却始终觉得星火可以燎原,些小遗漏便可能铸成大错,因此‘风竹’与‘乱松’一直都在御寇司榜单之上,然而通缉令却是天差地别,‘乱松’位列三君子之一,以万两黄金悬赏其性命,还有无数赏赐,‘风竹’则是只需寻他下落,不可伤其性命,若是寻到了,同样也是厚加封赏。二人待遇如此不同,也能略微看出,当年报信给李孝逸之人便是‘风竹’,只可笑的是,此人再未出现过,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剑澜此时听了这最后一句,心中一抖,暗道:“那便怎么样?那便怎么样?即使他活着,我知道他行为卑劣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还会去找他,会认他做爹爹么?还会问他为何如此行事么?大错已经铸成,害了无数义士的性命,即便有苦衷那又如何?”想到此真是万念俱灰,林霄羽为何辗转到了扬州,他母亲又在何处,那‘张大哥’又是谁,去了何处种种疑问都已经无关紧要,心中只想将这一切抛开,自己仍是那个只有一个外婆、一个青叔的无知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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