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另一则消息随后传出。
权知开封府事狄进谏言,向辽国收岁币!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人的面目终于暴露了!”
韩亿脸色铁青,拍案而起。
身为枢密副使,他此次发言倒是理所应当:“我朝崇文抑武,便是因唐末战乱,为祸太甚,需得抑制武事,崇尚文教,休养生息,才能不重蹈五代覆辙!”
“如今此人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来日定是百姓空竭,万民疲弊,要将国朝拖入万劫不复之境!”
“不治以重罪,难平此风,老夫欲向太后、官家进言,罢免此人权知开封府事,追夺出身以来文字,除名勒停!”
崇文抑武确是宋朝国策,但事实上,纵观两宋,尤其是北宋,几乎没有停下过打仗,打了辽国打西夏,打完西夏打辽国,最后被金人一波带走,抑制武事成了口头上的空谈,倒是重文轻武的风气盛行开来。
现在还不至于那般,但问辽索取岁币,实在太倒反天罡,如此激进的态度,也确实很难让习惯于防守的朝臣接受。
同为枢密副使的范雍,并不赞同韩亿最后那句追夺出身,除名勒停,但也有话说,抚着白须道:“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我朝今得河西,精骑良马,来日再不输契丹骑兵,何必现在逼迫,横生枝节呢?”
“狄直阁对辽本有急智,此番却操之过急了!”
听了左右之言,枢密使陈尧咨端坐,微微皱眉,并不言语。
韩亿一向保守,又与那位有私怨,所言同样激进,两府是不会采纳的。
范雍则未免有些纸上谈兵,失之于变通,但两府反倒会接受。
相比起来,他其实赞同辽国内乱,自顾不暇,才会谋求盟约的观念。
而狄进提出的,问辽国要岁币,显然不是真的想从那些凶恶的契丹人手中夺过钱财来,就是不愿意重定盟约的意思罢了。
并且要让辽国自己拒绝,来日师出有名。
只是陈尧咨也不太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决绝。
按理来说,河西是狄进所取,如今河西的执政官员又是多为同科和至交。
来日让河西路出力,作为北伐的主力,该是乐于见得的,何必在此时挑衅契丹人的底线呢?
陈尧咨不解,所以放衙之后,便来到太平坊,直接到了家中拜访。
“陈公请!”
以两人的关系,毋须客套,作为最初的支持者,狄进与陈尧咨无论是私交还是对辽态度上,都有着一致性,至今也没有生分。
陈尧咨坐下后,都来不及品茶,就开门见山:“仕林,有关对辽盟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狄进斩钉截铁地道:“盟约不可再定,澶渊之盟是两国罢战休养,皆有好处,如今再定盟约,于我朝毫无益处,纯粹是助辽国安定内部罢了!”
陈尧咨道:“所以你索求岁币,并扬言来日灭辽?”
狄进道:“那是最终的目标,北方游牧与我中原农耕,本就难以和平相处,我中原王朝一旦强大,不会容许这等国家存在,便如太祖所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然契丹已立国百年,远非党项李氏可比,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灭亡的,我目前追求的,自然是疲辽,弱辽!”
陈尧咨沉声道:“但经历灭夏与北伐,接连战事令朝堂已有厌战之心,你这般态度,需承担的风险,可曾想过?”
“当然!这是必须承担的风险!”
狄进重重点头,毫不退让:“即便河西已定,我朝的骑兵不再是短板劣势,但两国的军事力量,也仅仅是从我朝落于下风,变为了占据优势!真正决战,看的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优劣,到时候大小战役不知道要打多少场,反复拉锯,因此现在的定策,都是为了来日的事半功倍!”
“说得好!”
陈尧咨终于动容,却不感到意外。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有着非比寻常的胸襟魄力,才会庇护支持。
只是哪怕自己这位枢密使愿意支持,在两府之中,也未免势单力薄,陈尧咨道:“仕林,你所言恐难以说服群臣,……”
狄进笑了笑:“陈公,如果没有这封辽国的书信,如今朝野上下,最关切的问题是什么?”
陈尧咨微微一怔:“自是太后衮服祭祖,你的意思是?”
也就这位敢说得如此直接,狄进当然也不会在这位豪爽硬气的老者面前遮遮掩掩:“那假如太后愿意放弃衮服祭祖呢?”
“太后愿意放弃衮服祭祖?”
陈尧咨猛地瞪大眼睛,旋即大笑起来:“好!好!那还迟疑什么,向辽要岁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