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李尉的脸上闪过不甘和失落,还有几分嘲讽。
“好大喜功的皇上还想在史书上留下中兴明君的美名,所以他选中了旦余琦。纵容其坐大,等到时机成熟时,再一举荡平。贼势越大,功名岂不是越大!”
“如此一来,皇上既能以此煌煌大功收官,自此安心专享太平盛世,又能借旦贼乱军之手,摧毁勋贵世家在东南的根基。一举两得啊。大变之后就是大安。只是真的如此吗?”
“皇上以为旦余琦只是一头恶犬,不管如何纵容,也不过是只畜生而已。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旦余琦不是一头恶犬,而是一只狼王,手下带着一群恶狼。原本皇上有三条铁链锁住东南,昱明公,益之你,还有如海公。三人合力,威压之下旦贼不敢轻举妄动,东南固如金汤。”
“偏偏别有用心者,煽动皇上身边那群糊涂蛋,以抢功为目的,唆使皇上挪走了昱明公和益之你。三道铁链,去了两道,还是最粗最结实的两道。旦余琦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听李尉说到这里,岑国璋突然接了一句。
“洪首辅是和尘同光。覃北斗是过于自负。徐达贤是利欲熏心。魏国显是身不由己。博翰典林两公是执拗偏激。其余的,真的是稀里糊涂。倒是四德先生刘穆然,屡屡上书,求出镇越秀,甘为老师的副属。”
李尉的嘴角上翘,似乎笑得很开心,只是配上他那双三角眼,就显得有点诡异。
“皇上潜邸的那群幕僚中,刘穆然最聪慧,也心机最深。”说到这里,李尉的语气变得有点神神道道,十分诡秘的样子。
“益之,你有没有听说过皇上在潜邸时,曾经有位道士相助。”
“听说过。说那位道士是天上灵官真君降世,专门来辅助皇上这条潜龙。皇上被立为储君后,那道士化成一道青烟,腾空升天,自回天庭去了。”
岑国璋嘴巴撇了撇,这种神神道道的传说,实在是荒诞至极,十有**是皇上身边那群读书人编出来的。
天降祥瑞,天命所归,自古以来君王就喜欢玩这一套。
“哈哈,”李尉仰首大笑,下一句却语出惊人,“那位道士真有其人。”
岑国璋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皇上还真有得道高人相助啊,难道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位面之子?
“不过你肯定想不到,那位道士是刘穆然叫人假扮的。道士给皇上建言的天意良计,其实都是刘穆然借他的口而已。”
这大瓜,十足地保熟啊。
但岑国璋心头一转,似笑非笑地问道:“四明先生如此处心积虑地安排,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怎么会让元邱兄给识破了?”
“你啊,跟四明先生一样机敏聪慧!心眼活!”李尉赞叹了一句,然后解释道。
“那是我无意发现的。益之,你知道我这人,出身市井,所以对命数这类方术有些信。有段时间,很想找人给自己算一命。所以千方百计接近那位羽士高道,使劲地讨好他,想从这位高人嘴里讨得几句我的命数批语。”
“结果有一回老道喝高了,露了马脚出来,让我识破。此人不是什么道士,就是个江湖术士,他受人指派而来的。于是我就暗中观察,发现他与刘穆然私下有联络。又找法子悄悄试了几回,发现老道高深莫测的建言,跟刘穆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后来皇上被先帝立为储君。功成名就的老道顺势提出要归隐山野,修道求真。其实啊,我知道,刘穆然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又悄悄给他换了个身份,然后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从此这世上多了个得道真人奉天命下山辅佐明君的传说。”
听到这里,岑国璋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道。
“元邱兄,四明先生这是为何?他既然才智高绝,又有心辅佐皇上,何不直接亮明身份,露出真本事来?说不得还能留下类似前汉张子房、后汉诸葛武侯的美名来。”
“当时我也很奇怪,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是刘四明把皇上此人看得太透了。张子房和诸葛武侯誉满青史,因为他们遇到了汉高祖和汉昭烈帝。我们的皇上,可没有那份胸襟和气魄啊。”
说到这里,李尉脸上露出几分讥讽,“你想做伊尹姜太公,他却觉得你是王莽曹孟德。满门抄斩时,找谁哭去?”
从李尉脸上的神情,岑国璋除了看到讥讽,还看到失落和解脱。但明显看得出,比此前要轻松多了。
岑国璋笑了笑,直接反问一句,“元邱兄,你是何时产生想加入明社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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