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之,这摄氏度又是怎么个章法?”
“这是冷热温度标准。是泰西一个姓摄的人提出来的,纯净水在海边结冰就是零度,完全煮开就是一百度,中间再等分...”
岑国璋说着说着,发现许遇仙眼里的圈圈越来越多,他解说得都有些发虚。
“益之,不要再说这些了,奉贤会越听越糊涂的,略过,直接讲要点。”王云出声解围了。
“好的,老师。...开通这条河渠后,淮河的水可以直接入海,而且在河渠沿途可以开设多个取水口,用于灌溉江北诸地。”
“那这个工程不小啊。”许遇仙皱着眉头说道,“这需要多少钱粮才办得下来?”
“要是按照以前的办法,没有四五百万两银子摆在那里,根本不敢动工。”
四五百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支出,户部和覃阁老非得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关键是,皇上十有**不会批。淮河十年九灾都这么多年了,继续熬一熬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大顺朝,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
没看见皇上一直心念念的玄都观和天元宫斗都没有开工吗?
但许遇仙很快听出岑国璋话里的意思,按照以前的办法,说明他心里有新的办法。
“益之,你有新办法?”
岑国璋看了一眼王云,幽幽地说道:“有个办法,但是不敢用啊。”
许遇仙看了看王云,这位也是一脸凝重,却没有出言解释。
看到他们师徒俩这副表情,许遇仙心里有数,也不便追问,只是转移了话题。
“益之,这运河如何运转通畅,还有三十万漕丁该如何安置,你想过没有?”
“奉贤兄,这些问题,老师跟我还在黔中时,就开始讨论。后来奉旨来了江淮,一边实地勘查,一边修改方案。方案差不多也定下来了。”
“哦,还请益之说来听听。”
“漕运其实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转运,一部分是河道。我们先说河道。我的方案是成立河道管理局。瓜州到清江浦设淮南局,清江浦到台庄设淮北局,台庄到德州桑家镇设岭东局,桑家镇到通州设直隶局。局下面分船闸管理所,河段维护所,分段分设施来。”
“名为管理局,实际按照商社运作。比如船只从瓜州入运河,按照船只吨位多少,缴纳通航费给淮南局,一路包干。淮南局拿着这些钱去雇佣民夫青壮,疏通河道、管理船闸,维护运河正常通畅。”
“这样就避免现在运河上的诸多弊端?”许遇仙问道。
岑国璋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避免掉?奉贤兄,只要人有私心贪念,只要这人手里有点权力,世上就没有办法根绝掉徇私舞弊、以权谋私。我们只能让他们以权谋私的成本更高些,高到他们不敢轻易踩线。”
“哦,还有这说法,还请益之详细说一说。”
“比如说以前运河上民夫青壮都是地方官府征发的,漕运衙门的胥吏可以肆无忌惮贪墨。现在河务局需要拿着钱去聘请民夫青壮干活,要是敢贪墨,钱给得不足,饭菜不够,民夫青壮就不会来干活,误了差事,官府就可以直接拿河务局的人问罪。”
许遇仙猛然间领悟到岑国璋话里的深意,“益之,你的意思是运河管理交给河务局,让他们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漕运衙门就只负责监督,干得好奖励,干得不好就严惩?”
“是的。以前漕运衙门河务管理是它,监督也是它。自己监督自己不要违法乱纪?一笔糊涂帐。所以老师和我商议,该农民做的事农民去做,该工匠做的事工匠去做,该商贾做的事商贾去做。各凭本事挣钱。官府要做的,就是协调监督。”
许遇仙细细品味着话里的深意,心里暗暗吃惊不已。匪夷所思啊,真是匪夷所思!想到做实事,解决问题,还可以这样去想去做!
“益之,那三十万漕丁你也是这个思路去安排?”
“是的,漕丁最擅长的做什么?就是做内河转运。成立内河航运社,发挥他们所长。朝廷把漕船等折成银子入股,再吸纳部分商号进来投现银,进行有效管理,也占股。漕丁们再占一部分股。他们转运货物,发挥所长。三十万漕丁,可以成立数家航运社,划分各自的基本盘,再展开各自的竞争。”
“只是漕丁如果按人头入股,占股微乎其微,基本上没有话语权。没有话语权,如何保证三十万漕丁的权益不被官府和商号的代表侵占?所以我设想,漕丁们组成公会,把各人手的股委托给公会,选出代表,以公会名义代表三十万漕丁在各自航运社行使权力,保证他们的权益。”
说到这里,岑国璋看了一眼王云。
王云没有做声,只是目光里露出复杂的神情来。
不过许遇仙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完全被岑国璋的设想给震撼住了,这是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接触过的设想,与古往今来所有的想法都完全不同,给他打开了一扇门,见识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境界。
此时的许遇仙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务实的官员与岑国璋接触后,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清流却是越发地憎恶这一位。
真是一个叫人又爱又恨的大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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