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从短里说,岑大人只是钦差,看着权责大,连我们老爷都能拿捏。可那是临时差事,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差事办完就要交差了,再也管不到我们老爷和盐政这块。可我们老爷,两淮都转盐运使,三年任期,你们的前途可都在我老爷手心里捏着。”
“往长里说,我们老爷两榜进士,做过翰林。知道翰林吗?人称储相,以后是要入阁的。岑大人,看着年轻有为,二十多岁就是三品官,可那已经到头了!再想往上爬,他没有那股子后劲了!”
张简眼珠子一转,满脸的笑容仿佛是见了最亲的亲人。
“许大管事,你就是我的明灯啊。你这么一指点,我所有的迷惑统统不见了。如此掏心掏肺,许管事,你这是真拿我当亲兄弟。我在老白记酒楼备下薄宴,你老去看看,一是替许大人看看,小的们准备得是不是还行。二来也是兄弟我有份谢意,要送给许管事。”
许良乐开了花。
他知道这些盐场大使,各个富得流油,做一任比做一任上要县正堂还要捞得多。于是心安理得地跟着张简去了。
第二天过了午时,许遇仙带着附近四个盐场的大使,出西溪镇迎接岑国璋。
岑国璋带着十几位随从,骑马乘车,施施然赶到。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许遇仙,见过上官岑大人。”
虽然江淮上下都知道许遇仙是新任的两淮都转盐运使,但他还没有到江都正式接印,所以没有正式上任。因此在岑国璋面前,只能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拜见。
“许大人,客气了。我听演春提起过你,说他们那一群同窗里,文采最好的是你。”岑国璋双手虚扶,笑呵呵地说道。
许遇仙有些尴尬。
岑国璋这么一说,把许遇仙跟贾知秋定为同一辈,而他却是贾知秋的小师叔,那许遇仙算起来就要矮岑国璋一辈了。
官阶低一级,辈份也要矮一辈,你叫进士翰林出身的许遇仙如何应答?
“哪里哪里?在下的文采,浅薄得很。一直想拜在东篱先生门下,却因才德欠缺,未能列入门下,实在是天大的遗憾。”
岑国璋目光闪了闪,继续笑着说道:“许大人后来拜在陈阁老门下,成为石鼓学派中流砥柱,这岂不是天意!”
“陈师当年春闱得中,房师正是崇信公。后来同在翰林院,崇信公为掌院学士,悉心指点陈师文章,受益匪浅啊。所以这道德文章,天下同流啊。”
岑国璋仰首大笑,许遇仙也笑了。两人站在那里笑得如此开心,站在周围的人却大多数是莫名其妙的。
张简在心里嘀咕着,这些当大官的,该不会一个个都是他娘的神经病,三言两句,老子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们就笑得这么开心。
看这模样,比老子私昧了五六千引盐,通过盐帮或东海商会卖出去换成白花花银子,然后跑去江都瘦西湖,睡了悦金阁头牌还要开心。
这时,许遇仙向岑国璋介绍几位一起前来迎接的盐场大使,包括张简。岑国璋都客气地跟他们一一拱手见礼,还开了句玩笑。
“以前我是从典史做起的,一样的末流九品小官,所以见到几位,格外的亲切啊。”
张简等人嘿嘿地陪着笑,觉得这位名震天下的岑神断,似乎比许大人要平易近人多了。
前往老白记酒楼的路上,岑国璋和许遇仙有说有笑,像是多年的好友今日重逢。
许良在后面看得是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尤其是自己老爷,跟在身边二十多年,今天一下子看不明白了。
他往日里清华词臣的高傲呢?怎么会折身迎合他最讨厌的浊官呢?
或许是官场的变化,尤其是恩师陈阁老的致仕,让老爷感受到了冷暖变化,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样也好,自己劝说了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效果。现在现实让你认清了,也省得我再多费口舌。
到了老白记酒楼,酒宴分成三桌,最里面,风景最好的那间雅间,自然是留给岑国璋和许遇仙。紧挨着的外面那间,坐的是几位盐场大使,还有几位关卡的巡检小吏来做陪。最外面一间,则是请来了当地的是耆老和几位秀才,来撑撑场面,凑凑人数。
西溪镇虽然是要津,却真是个偏远穷地方,不要说进士,举人都没有一个,找来找去,方圆数十里也只找到几位秀才。
岑国璋拿着酒杯,先到最外面一桌,向耆老秀才们敬了一杯,感谢他们德化地方,教导百姓。
又在外间向几位盐场大使和巡检小吏,敬了一杯,感谢他们谨守职责,为朝廷效力。
许遇仙跟在身后,脸色复杂。
坐回到雅间,刚说了两句话,就听到外面熙熙攘攘,有数百人在高呼乱叫:“冤枉啊!我们冤枉啊!岑青天,岑臬台请为我们做主!”
声音传进来,岑国璋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许遇仙说道:“想不到我一路微服私访,在西溪镇却露了陷,居然有人早早地等着我。”
许遇仙也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只跟负责操办的梁跺盐场大使张简说过,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今天要接待的是岑大人。来人,去把张简叫来。”
“此事先放在一边。听这动静,应该有数百人,不好生处置,会闹出事端来。我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余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许遇仙嘴巴张了张,他看了一脸脸色有些慌张的许良,最后应道:“是,大人!”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