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
每年三月上旬到中旬开花。
八月下旬至九月上旬种子成熟。
九月下旬到十月落叶。
次辅府门前这棵银杏树,是百年前栽下的。
今已亭亭玉盖。
年年开花,年年结果。
然而。
硕果压枝头,却少有人品味。
府中人少。
再加上银杏果有微毒,根本吃不了几枚果子。
虽说府上放出声去,让喜食者来摘,可到底是内阁阁老所居之地,除了贪嘴的孩童外,没几人敢登高摘果。
所以。
在这初冬之时,树上犹有果实挂枝,随风而动。
要是没有意外,自然下落,不知会砸到哪个过路的人儿头上。
往昔,皆是如此。
但今年。
遭了人劫。
残存的银杏树叶和果实,跟着哀嚎声,纷纷扬扬掉落。
路过此地的行人,不由得站住了脚。
妖怪啊。
活了这么久,头回听银杏树叫啊。
定睛看去。
原来是左都御史在门前训侄儿。
不过。
左都御史也太不爱惜身体了。
教训侄儿,反让自己的手掌被荆棘扎的鲜血横流。
许是福伯找来的荆条太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断了两根。
剩下的那根,上面的荆棘也被磨掉了。
刘杰皱了皱眉头,扔掉了沾染血渍的荆条,提了口气,然后吐气,气化成雾,悠长而连绵。
引得路人们纷纷竖大拇指。
这打人。
也是个力气活。
刘总宪连汗都不见出,着实厉害。
“小少爷,累了吧?”
福伯奉上加上些许盐粒的浓茶,心疼道:“快入府让医者敷上药,厨子已做了小少爷您爱吃的草青,等会儿您就可以吃了。”
草青。
就是草鱼。
小少爷最爱吃鱼。
且讲究不时不吃。
正月塘鳢肉头细,二月桃花鳜鱼肥;
三月甲鱼补身体,四月鲥鱼加葱须;
五月白鱼吃肚皮,六月鳊鱼鲜如鸡;
七月鳗鲡酱油焖,八月鲃鱼要吃肺;
九月鲫鱼要塞肉,十月草鱼打牙祭;
十一月鲢鱼吃只头,十二月青鱼要吃尾。
在这十月里,基本天天都要吃一尾草青。
一尾鱼,一盘时蔬。
是小少爷的一顿饭。
今儿个本想多做些菜肴为小少爷接迎,但医者不让,说是初离故土,易生水土不服不症。
再加上,手又受了伤,待会还要上药,不宜食太多荤腥。
于是。
小少爷的接迎宴,令人见之心酸。
“福伯还记得啊。”
刘杰回想起幼年时,福伯照顾他们兄弟三人的景象,心生暖意道。
刘家。
虽受官运诅咒,但却充满温情。
落邑老家是如此,在这京城也是如此。
得仆如此,主亦何求?
拾级而上。
入家。
医者先为小少爷挑去扎入血肉的木刺,然后,用烈酒冲去凝固暗红的血液,直至掌心涌出鲜红鲜血,再敷上上好的金疮药,着以棉纱小心包扎,使手掌受伤对行动的影响降至最低。
小少爷被福伯伺候着去吃鱼,医者本想回去熬份加快恢复的汤药,经阍者提醒,方想起门前银杏树上还吊着个人儿呢。
等医者来到门外,看到孙少爷身体中后偏下部血肉模糊,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连忙让阍者把人放下来,抬入府内。
该清伤清伤,该敷药敷药,医者一通忙活。
幸好。
是皮肉伤,找了块狗皮糊上,等些日子就能好。
只不过。
这些日子,只能趴着,不能大动弹。
而且,等伤好之后,被狗皮贴住的位置,难免不太好看。
嗯。
很黑。
正在吃鱼的刘杰,听闻医者的讲述,全然不在乎。
马上刘家连脸都不要了,还在乎个屁股?
吩咐福伯等来日派人去户部为侄儿请個假,这事儿,就到这了。
饭后。
福伯收拾了碗筷,鱼骨,给了护院的狼狗。
犬吠几声,次辅府的灯盏,又熄灭了几盏。
夜已深,府上无事,自就去休息了。
与此同时。
李阁老街,首辅府。
华灯初上,无数宾客携重礼纷至沓来。
今儿个。
是庆贺首辅嗣子李兆蕃位列九卿,大理寺卿的日子。
当然少不了一番大操大办。
得益于李首辅桃李满天下,所来的宾客,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世人全在说次辅大臣刘家一门三杰,是当朝第一家族。
却是忘记了首辅大臣李家一内阁首辅大臣一大理寺卿,一门双杰。
满朝文武,或是亲临或是献礼,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