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忠醒悟过来,明白这是贵人身份不欲为外人所知,瞬间改口道:“公子教训的是,老汉老糊涂了。”带着一脸的尊敬和亲热:“说来也怪,少爷自从那日带着佛朗机人进宫回来之后,当夜就发了高热不退。一直到这几天才止了胡言乱语,神智稍清醒了些。”说起这几句话时,莫忠脸上不由自主浮起几丝忧虑神色,显然是十分担心。
与叶赫交换了个眼光,二人都不知那夜发生了什么,不明所以的朱常洛想了想:“人吃五谷杂粮,那有不生病的,老伯也不必太过挂心。”
见朱常洛和言悦色的安慰自已,莫忠整个人快活的都快生出翅膀飞走了,一脸的荣光焕发:“多谢您关心,我们少爷从小身子康健着呢,很少生病,这次不知怎么回事,病势凶猛古怪,还老说胡话。只盼着能沾沾您二位的洪福,以后不要再这样就是万幸。”
莫府虽然不大,但胜在布局精致,景致怡人,几人顺着一道曲池游廊慢慢行走,有些好奇的朱常洛随口问:“胡话?是什么胡话?”
莫忠叹了口气,絮絮叨叨道:“就是这个才怪,自病倒后少年反正就是不停的喊一句话:月亮没了,月亮没有了……”
月亮没有了?朱常洛和叶赫相视愕然,完全的不知所以然。
跟在他们身后魏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了一下,一双眼光茫闪动。
王安狐疑的停下脚步:“你想嘛呢?”
醒过神来的魏朝,好脾气的笑了笑:“没啥。”
王安啍了一声,“快走吧,当差时候分神,可是咱们做奴才的大忌。”
就在这个时候,叶赫扬眉抬眼,眸光凌厉:“什么人藏在那里,快出来罢。”
他这一声喊,几人的目光都向叶赫指的方向望去,沈惟敬再也藏不住身,讪讪然自树后现身。
这时他才真正看清了叶赫的面貌,剑眉星目什么的就不用说了,但此时的沈惟敬完全没有心思点评一番。来自对方审视的眼光,就如同出鞘亮刃锋锐之极的刀光,穿肌透骨的在自个身上洞穿而过,一阵森森寒意让他在这大热天里竟生生逼出一身寒栗。
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躬身行了个礼:“在下沈惟敬,见过两位公子。”
见对方一身普通服饰,面貌生得普通之极,可是脸上一双眼倒是灵动非常,朱常洛笑了笑道:“初前见面,不敢当阁下的礼,快些请起。”
看清是沈惟敬这个半道杀出的程咬金,莫忠显得无可奈何。对于这位自视甚高的沈公子,莫忠很难生得出好感。要说沈惟敬这个人极擅观色,自进府以来,也很守规矩,奈何莫忠每次看到他那双溜光闪动一双眼,再联想到他那句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这心里头就有些莫名的看不上。
事到如今,身为半个主人的莫忠也不能不管,陪笑向朱常洛道:“这位沈哥儿,是咱家少爷同乡好友,前些天特地从江西投奔而来。”
朱常洛默默的打量了他两眼,见对方听完莫忠的介绍后,一张脸微微有些不高兴,明显是投奔两个字让他心里有些不愉快,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一眨眼的功夫随即变得如同没有发生过。
一旁的朱常洛看得清楚,难免有些好笑……这莫忠人老成精,这样说话显然是意有所指,但这个沈惟敬溜光水滑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看了眼朱常洛的神色,王安知趣的连忙凑上前来:“天热太阳毒,公子快走吧,不要让莫公子肯定等得急了。”一边说一边给莫忠丢了个眼色,莫忠识机,连忙恭声道:“这位小哥说的是,前边转个弯就到了,请公子随我来。”
朱常洛点了点头,转头向沈惟敬笑道:“这位沈兄,在下还有事在身,日后有机会咱们再多亲近。”
见朱常洛这样说,沈惟敬是个明白进退的人,更何况他已经十分断定朱常洛必定是个贵不可言的贵人,连忙躬身行礼:“不敢打搅,尊下请便,沈惟敬恭送。”
走出老远王安回头一看,却见沈惟敬犹自躬着身子未曾抬起,心里十分满意之余有些好笑,忍不住开口:“莫大伯,这位沈公子挺有意思的。”
莫忠好脾气的笑道:“小兄弟眼力好,一眼就看出来了,说起来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有一句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说出来让人又好笑又好气。”
这一句话吊起了王安的胃口,喜眉笑眼催促道:“老伯快说。”
“自从这位沈公子来到我们莫府,别的事没见他干多少,光见他逢人便说……他是个干大事的人。”说着摇了摇了头,呵呵笑道“老汉这双眼,跟着公子走南闯北的见得人多了,这辈子只认一句话:那就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说完这句话,向朱常洛和叶赫望了一眼,其中恭维之溢于言表。
王安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没准是您老人家走了眼,真的小看了这位能做大事的沈公子呢。”
莫忠哈哈一笑,“什么做大事的人,依老汉看,他就是一个大忽悠!”
正在和叶赫说话的朱常洛,霍然抬起头来,莫忠的这一句无心之言,猛然间触动了朱常洛的心事,眼神在这一刻霍然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