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翁却似未察觉,他从船舷一侧拖来供人行走的甲板梯搭在岸边。
随后束手立在一旁,开口道:“欲渡忘川,请付含口钱。”
说罢,立在一旁张手讨要。
他话中所牵扯的忘川、含口钱,无不是阴司黄泉传说中之物。
卢照后背一凉,以为遇上传说中的摆渡人,到了阴司黄泉地。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随即他手弩一抬,打定主意先射一箭再说,却被后来的赵鲤伸手拦下。
赵鲤压低了声音道:“卢爷,慢点动手,情况有点怪。”
眼前这老翁,是活人,能喘气神志清明的大活人。
含口钱,是人死后家人压在死者舌下的一枚钱币,又称饭含口铃。
在民间葬俗中,为死者去往阴司的盘缠路费。
在赵鲤示意下,卢照咳嗽两声,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
这老翁不耐应了一句:“渡河交纳含口钱。”
“噢噢,好!”卢照一边咳嗽一边含糊说话,“伤风严重,都忘了。”
他本是想要遮掩自己的声音,不料那老翁一听就笑:“你一个死鬼哪还会伤风啊?”
“就是害了鬼病罢了,得去找鬼医治。”
这老翁的话让卢照和赵鲤对视一眼,旋即,卢照答道:“啊对对对,都忘了。”
一边说,卢照却摆手示意众人上船。
赵鲤到底没有抛弃她那头小毛驴。
这驴死心眼朝水潭走,她便拖着缰绳硬拽,最后靠着蛮力将毛驴拉上船去。
她这动作动静不小。
船上老翁侧耳听,不过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探手讨钱:“诸位,船费。”
“方才上来许多位呢。”
他被几只手弩指着,但一点没发现自己如今的处境。
赵鲤她们进山中,吃饱了撑的才会在身上带铜钱这样沉重的东西。
卢照上前往老翁手心里放了一粒金瓜子:“黄金给你,交船费。”
不料老翁面色一变,将这金瓜子往地上一扔:“谁要这破烂玩意。”
“百金不如一饭含,尔等莫不是不懂?”
“若非有使者在,真想将尔等赶下船去。”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觉颈侧贴了一凉飕飕之物。
耳边传来一阴恻恻声音:“本想和你和善相处,奈何你不懂事。”
瞎眼翁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按在了甲板上。
接着手脚被捆起。
又听甲板上脚步跑动之声阵阵。
这老翁喃喃道:“怪稀奇了,还有鬼劫忘川渡船的?”
卢照手按这老翁颈侧,明明白白感觉到他脉搏血管跳动,又探了他鼻息。
听他这话,不由套话道:“稀奇,哪有鬼还喘气有心跳的?”
这老翁纳闷反问:“鬼怎么就没心跳了?”
卢照被他的理所当然噎了一下。
这时派去探查船只状况的校尉们回来。
报告道,船底船舱都没问题。
其中一个懂行的,引赵鲤去船首看。
船首雕像下,有一处小牌,上书:大景昭德十八年七月。
卢照也来看了一眼,肯定道:“这是造船铭牌,这船不是什么老物件。”
“先帝昭德年间所制,距今……二十五年。”
赵鲤沉吟片刻,看了看在笼中装死的宋寒松。
又看那极其淡定嘴里神神鬼鬼的瞎眼老翁,忍不住扯出一个笑:“卢爷,你说咱们会不会发现了一个历时百年以上的大骗局?”
赵鲤看了看潭水中已进食完毕的巨鳄们。
扬声对甲板上的校尉们道:“收起甲板梯,咱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