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住牙关,万分费解的质问道:“哪怕……是让同伴去死?”
白离刚刚提起酒壶,又将它重新放下。
他侧过面容,语气波澜不惊。
“是!”
这是理所当然的回答……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少数的牺牲从来都不可避免。
即使不是玩家,即使是真人,真到了绝处逢生的地步,该用这样的手段,也一样会用。
当然,这是遭受谴责和良心疼痛。
不过,由于是玩家,连最基本的道德伦理和内心折磨都可以省略了。
对不起,我的良心一点都不会痛。
白离的心脏早已千锤百炼,他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光,起身走过琴音竹身侧。
“斩妖司没有客房,你找个不漏风的屋子将就一晚吧……别多想,早点休息,回你的国子监过安泰日子,没必要跟我一个粗人斤斤计较。”
这句安慰更像是一句讽刺,刺耳的很。
琴音竹不是第一次被人当做国子监的公子哥,但这次,白离的这句话令她自尊受损,直接破防。
“你的部下死了!你连一句悼念都没有么!”
她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脑袋忽的一阵空灵,耳朵一阵嗡鸣。
……我在说什么?
琴音竹的身前响起狂风,刚刚走过的白离将没出鞘的绣春刀砸向她的背后,刀鞘磕在立柱上。
他的左手握着刀,右手越过对方肩膀,按着墙,近距离的盯着琴音竹,眼神冷冽。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盯住,呼吸立刻紊乱,眼神下意识闪躲。
“听着……我没兴趣关心你那无聊的自尊心,也不想管你怎么想,但至少现在……轮不到你来谴责我!”
“你以为他是为谁而死?为我吗?”
“是为了你,为了你们,为了民众,也是为了他自己。”
“斩妖司里的所有人,每活一天都是和天争命,这样的人今天会有,明天也会有。”
“或许下一个就会是我。”
“哪有哀悼的时间?连口棺材都没有!”白离冷笑:“不都是拜你们所赐吗?”
撤刀,转身,白离怒气冲冲的离开,留下琴音竹径自呆滞。
走出大殿,白离的表情立刻平静,愤怒百分之九十九是装的,因为再这么纠缠下去没完没了。
琴音竹当然不会懂,一旦理解上产生偏差了,注定越解释越乱,索性快刀斩乱麻。
他还不至于跟一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计较,心底一句‘憨批’怼过去就完了。
……
演武场,琴音竹坐在了青铜战车旁,独自发呆。
飞车说:“小……大人,你在这儿会着凉的。”
琴音竹抱着膝盖:“飞车,我说错话了。”
“啊?”
“我说错话了。”她低下头,头埋在膝盖之间:“我说错话了。”
短短一夜,经历了太多,她很混乱,直到现在都捋不清思绪。
她最初想说的不是这样的话,她理应感谢,也理应去道歉。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白离非得牺牲自己的下属。
不,这也是借口。
其实她心底也明白,只是不想接受这种结果,一命换多命,很划算,但……太残酷了。
特别是,意识到这一残酷结果的直接导火索就是她自己的时候,精神便开始崩裂,承受不住罪恶和愧疚,人的内心会开始下意识的逃避,试图找寻别人来转嫁责任,白离冷酷的态度给了她宣泄的借口,于是‘恩将仇报’的那句质问就这么脱口而出,根本不受控制。
人总是在不断的犯错,一次又一次,坏未必是真的坏,但愚蠢也是真的愚蠢。
飞车安慰道:“去道歉试试?”
琴音竹颤抖的说:“我不敢……”
飞车无奈:“我去替你说?”
“不行。”琴音竹用力的否决,她用力的抓着手肘:“我会自己说,但不是现在……我欠他一条命,现在欠了更多了,一句道歉……还不清的,还不清啊……”
“那怎么办?给钱行么……”
琴音竹没回应,她沉默了很久,兀自发着呆。
天边出现第一缕晨光,泛起了鱼肚白,她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打开青铜战车的外壳,从夹层中取出了一本书籍——《天机道衍》
由她自己收录整理,用时八年撰写的心血之作,是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天机道宗残留痕迹的再收集和补全。
“小姐,这……真的好吗?你编撰这么多年,只要继续完善下去,等你修为到了五品,再交了这本书的功绩,将来可达翰林院,世家长辈也与有荣焉……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孤本,好歹先抄录一份啊。”
“和欠下的比,这点又能算什么?”琴音竹望着远方晨曦,闭上眼睛:“全天下都亏欠,不该多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