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阴,寒雨连城。京郊驿外的官道上,几不见行人,唯笔直的道路向前延伸着,渐渐没入连天衰草之间。
黄朴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袍,单手执伞,立在道旁,遥遥望向前方空寂的官道。
天色苍茫,西风拂过他半旧的衣摆,身上青衫、掌中青伞、伞外青天,好似已经融为了一体,又仿佛他整个人都即将化散在那莽莽苍穹里。
“来晚了一步啊。”良久后,他低叹了一声,垂眸望向腰畔新折的柳条,面带惋惜。
那柳色尚还新着,碧绿而狭长的叶片上沾着些许雨珠,苍翠欲滴。
“学生李曜,见过先生。”一名年轻的士子从驿站里走出来,见了黄朴,立时上前恭腰行礼。
黄朴看了他一会,认出他是太学的一名学生。
两年前,黄朴曾去太学给学子们授过课,对这李曜倒还有些印象,遂向他笑了笑:“原来是逊之啊。你如何会在此处?”
逊之乃李曜的字,黄朴身为四品朝官,却还能记得一个不起眼的学子的字,足见其用心。
李曜闻言,心下极是欢喜,咧嘴笑了起来,忽又觉得身为学生,不该在先生跟前如此失礼,忙又将头低了下去,恭恭敬敬地道:“学生是与几位同窗一起来给王大人送行的。”
“原来,你们与我一样。”黄朴微微颔首道,面上并无太多波动。
今日乃是原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王炎章王阁老——离京之日。
数月前,王阁老因过遭弹劾,被陛下免去了官职。直到前几日,吏部才发下调令,将王炎之贬去辽北棋岭县任知县,定于今日启程。
黄朴今天便是来送行的。
“原来先生也是来送王大人的。”李曜惊喜地道,复又转首望向寥无人迹的官道,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先生若是再早来上一刻,想必就能见着王大人的面儿了。”
黄朴振了振衣袖,面上现出了一缕苦笑:“是啊,我来得迟了,到底没赶上。”
说着他又拎起半湿的袍角抖了几下,一脸自嘲地道:“今日雨大,车马行的车走到半路忽然拔了缝,我只得步行而来。我这两条腿再快,也终不及那些四蹄生风的大将军来得神骏哪。”
虽是解嘲之语,然经由他说来却丝毫不见窘迫,说完了,他顺手理了理身上青衫,举止洒然,完全不为外物所扰。
李曜只觉其一行一止,大有古名士风采,端重自持之余,又令人心生亲近,心下油然而生几分敬意。
说起来,这满京里谁不知道,这位正四品左佥都御史黄大人,那是出了名地穷。
虽然每月的口俸不低,可黄朴醉心于收藏各类古籍,每有所好,必重金求购,京里最有名的几家古书坊从老板到伙计都识得他,凡有好书,亦都是先替他留着,有时还会赊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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