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抿嘴一笑,伸手指了指左右两侧原先槅扇的位置,说道:“这屋子里的槅扇都是活动的,能拆也能装。平素这院子不大待客,便隔成五间,只今日来的人多,我便叫他们全都打通了,也敞亮些。”
红药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左右顾视。
屋中陈设精雅,椅案皆是一水儿的黄花梨木,临窗的位置摆放着琴台与蒲团,上具玄琴、旁架香炉,另一边还设着青玉案,不仅备齐了笔墨纸砚,还有不少颜料,显是给人抚琴作画用的。
在屋子的东首,则安了数桌筵席,一应桌围椅袱皆为天水碧的素锦,双从梁上垂落大幅云纱,浅绿荼白,如云似雾,更有那窗外清溪、帘底微风,纵使无酒,也已经叫人先醉了。
红药一面看,一面含笑点头:“这地方原先就很雅致,如今经二嫂这么一布置,简直叫人都不敢认,便是那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
这等好话无人不爱听,姜氏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向她颊边刮了刮,笑道:“你也不害臊,变着法儿地夸自己是仙子,可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红药被她说得也笑了,正要再打趣两句,眼尾余光忽地瞥见一道倩影。
她心头突地一跳,下意识转眸望去。
入目处,是一张清丽的侧颜,雪肤花貌、玉骨冰肌,一身普普通通的绉纱长褙子,硬被穿出了仙子御风之态,别有一番韵致。
红药呆呆地看着,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湘……湘妃?!
那高挽发髻、朱纱红裙的女子,不是湘妃,又是哪个?
红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湘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看着湘妃那一身妇人衣饰,红药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揉眼睛。
也就在这一刻,身旁蓦地传来姜氏的低语:“二妹妹,那穿朱纱长褙子的是怀恩侯新续娶的夫人,姓柳,闺名湘芷。”
红药的手停在了半空。
柳湘芷……
前世的湘妃,也叫湘芷。
只是红药一直不知她的姓氏,而湘妃也总是自嘲“无颜列祖列宗”,对其家事避而不谈。
原来她姓柳。
可是,无论她姓什么,此时她不都应该流落街头了么?
红药记得很清楚,湘妃的家族是在建昭十三年时败落的,她辗转去了诚王封地,这才有了其后的那些事。
可如今,湘妃却成了怀恩侯新续娶的夫人。
莫非,这是因了红药与徐玠的重生,从根本上改变了湘妃及其家族的命运,令她得以嫁入侯门?
“那是……何时之事?”红药喃喃地开了口。
那声音就像是从别人口中发出的,她甚至都觉不出自己在说话。
姜氏微感奇怪,转首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那不就是前些时候的事儿么?就在这个月十六那天,我和你大嫂、四嫂都去怀恩侯府吃喜酒来着,你不记得了?”
说着又似想起什么,细细叮嘱道:“今儿柳夫人头一次出门应酬,等一时开了席,我与你两个嫂子怕不得空,你记着陪她说说话,别冷落了人家。”
红药恍惚地听着,脑中一片迷茫。
她隐约记得有这事。
可是,她此时思绪混乱,竟不能于短时间内将这一切理出脉络,脑海中盘旋往复的,唯有一念:
前世的湘妃,在这一世,变成了怀恩侯新续娶的夫人柳氏。
人还是那个人,可命运却已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