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守卫说以前没见过那个人。”
冉冉打开信封,左侧没有落款,纸上亦只有一句简单的话:香包务必弃之,非常物。
心中涌起异样,指尖稍顿,冉冉旋即明白这是卞修差人送来的。
卞修的师娘出自杏林世家,医术卓绝。他跟随师父师娘五年,耳濡目染对药草亦知之甚深,想必那次在雨桐院他已察觉,所以才会出现有如登徒子调戏姑娘家的一幕,其实意在提醒她。今日他在画舫上凭香味认出是她,知道她仍佩戴着香囊。而以他的身份和当时的环境,两次他均不便直言挑明,只能稍后以这种匿名的方式告之。
这事卞修是放在心上的,看时间他应是回到驿馆后即遣人办理。卞修从来不是多事之人,他竟对一个陌生的槐花比对她本身还要关心,实有些出人意料。冉冉卷起信纸,凝视着一旁池塘中倒映出的漫天云彩,无奈地笑起来。
她的生活终究是不能够再平静了。
也幸得颜青鸾不在,不然今日该如何收场?
她怒意极盛,直觉便是去找颜青鸾理论。只是她无凭无据,贸贸然去质问她,又有多少人会信?她寄人篱下,颜青鸾再怎么说也是主人,且深得颜侯府上下喜爱。若然闹开,颜绍辞和颜淘亦会处于两难境地。自己无凭无据,他们会相信谁,或者说可以偏袒谁?不论此事最后利于她和颜青鸾哪一方,抑或不了了之,结局必定会在大家心里留下不深不浅的划痕,疏淡各自之间的关系。乔迁将至,宣羽两国人民皆看重风水兆头,如若今日将事情闹大,也算是破了颜侯府乔迁的好兆头,老侯爷必会心生不悦。
扬起一抹虚渺的笑意,冉冉低头,心中亦惶惶黯淡。此时竟无人可诉,亦无人求助。以香儿的脾性,如果知晓此事定然会马上掀起轩然大波;而颜淘和颜绍辞和她虽亲近,却也不便将此事透露于他们。
只是事实真相她定要摸个清楚,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从无害人之心,亦真诚待人,但也绝不会容人这般伤害自己。没有了皇父和皇后身份的屏障,她必须自己保护自己。如果不是她幸运,每一次都会是她极大的灾劫,她不可能被坑害了两次仍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抑郁盘旋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冉冉去后院牵了匹马一路策马狂奔,借此纾解那分愤怒与无措。直行出绵邑城到达人烟稀少处她才勒住马,恍惚间竟有种冲动想永远不再回去。
眼前多是些土墙断垣,看上去像是荒废已久的村落,空寂中带着些许荒芜,土黄的色泽盈满时间的沉淀感。此地距离普前寺已不远,因为大山的遮蔽,前日雨后湿漉的泥地仍旧未干。
泥地上有排明显的脚印,斜斜延伸至土墙断垣内。那种深沉带着穿透力的视觉感触让冉冉心尖上莫名一颤,随即抬起脚,沿着脚印踏了上去。
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回望却无自己的脚印,冉冉甩袖笑起来,这不是相当于踩着别人的脚走路么?那人定不知道已经被自己这般踩过吧。恶作剧的念想竟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到达断墙内前方脚印忽然凌乱起来,似是乱了方向,左右不定毫无规律。冉冉诧异,不知那人意图,便也跟着乱走一气。缎鞋底已沾了不少泥,原本显脏的模样却带了些孩童玩耍的乐趣。
忽听到一声咳嗽,冉冉忙心虚地小心闪进一旁矮墙后。此地静寂,声音的主人应该仍在较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冉冉悄悄探头出来,却吓得气也不敢出。
不远处走来的人竟是卞修,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冉冉顿时明白为何断墙内的脚印会忽然紊乱起来,那是因为卞修眼睛看不见,遇到断墙的障碍随即调转脚步和方向之故。撇开眼,冉冉心中恨恨地想:早知是卞修的话,她一定在脚印上多踩上几脚让他疼死。
卞修在距离冉冉十五步处停下,背对着冉冉,不知取出何物在夕阳下一闪,一道微弱光束射出。
冉冉下意识闭眼躲避那道光亮,不敢移动分毫,也不敢大声呼气。卞修是习武之人,尽管他们距离不是很近,她也不可以有大的动作。
卞修应不会单独出来,林清想必也在这附近。只是卞修他为何会远离驿馆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难道说沈太医替他诊治后他预感到了什么,心中也有些惶惑不安?又或者他如今失明,他也如他刚才的脚印一样,茫然不知方向?
夕阳下卞修闲闲而立,被残照暮光拉出一道淡淡的浮影。冉冉凝视着那熟悉挺拔的背影,心中蓦然熨帖安定起来。他们同在宣国宫中长大,此时也同在羽国绵邑遇到了最为棘手的问题,同不知前路如何。
即使从前他们是一对怨偶,他们仍旧是最最熟悉的人,他此时的身影还是给无措的她带来一丝安宁。就像在这荒芜寂寞的所在,她也不是孤身一人,有个人仍在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