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赵桓,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有一儿一女,但官家春秋正盛,他也得耐心排队,并且以大龄青年的身份继续来资善堂读读书,听听课。
虽说他也是一样的听课,但听的内容就与小皇子们大不相同,他和那些已经出宫建府的亲王一起,来资善堂主要是学一些经书里更加高深的内容。
赵鹿鸣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她身边虽无伴读,但也有修道时跟在身边的女童,以及韦氏送过来的宫女,眼下一个个就脸色古怪,给她打起了眼神。
“太子待帝姬这样客气,”有人小声在她耳边说,“要小心。”
“太子是我兄,”她也小声道,“待我客气有何不可?”
宫女就瞪着她,像是瞪一个傻子。太子是这五六十个弟弟妹妹的兄长,可也没见他待哪个格外亲切,尤其这位长年被送到宫外养着的帝姬,他认不认得都两说,哪来的兄妹情谊!分明是有所图!
偏她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宫中的人都有七巧玲珑心,哪有这样的憨人!
今日在这里讲课的是赞读宇文时中,白面微须的文士,也是文臣里的重量级人物。
他的神情沉静,见到太子身后跟着个小道姑没有表露出惊讶的神情,也没有问问太子课程需不需要调整。
学生们到齐,就开始讲课,并没有讲那些深奥或晦涩的经学课本,而是讲一讲北面的事。
他讲燕云,讲辽国朝堂的事,宫廷的事,讲辽是如何兴,又是如何败,讲而今新兴的金人与契丹人似乎都是蛮夷,可蛮夷和蛮夷不一样,朝廷不能用对待辽国的旧眼光去看待这个正在快速崛起的新政权。
赵鹿鸣听得津津有味,有些事是她知道的,想到的,有些事是她不知道,也没想到的。
其他几位兄长看到她这副模样,有人也在忍不住笑,有人脸上没有笑容,还有人悄悄离开了。
“你瞧真切了?”一个小黄门问另一个。
“帝姬现还在资善堂,与亲王们一处,听宇文赞读的讲呢!”
“讲燕云之事?”
“我看着郓王是离了座的。”
“郓王是状元才,那班腐儒也配污了他的耳朵!还有什么?”
还有些话,就转为了窃窃私语,在宫中一座飘过一座,变换着花样和形状,最后飘到了官家的案几上。
他正画着一幅画,那笔原是极静,极有神的,听了这话,忽然就撂下去了。
“公主只听了一耳朵,不知其所以然,她才多大年纪,”李彦故意道,“也未必是宇文赞读教的。”
“只听了一耳朵,”官家冷哼一声,“他就该正经教些经学道理,要不是呦呦胡闹到资善堂,我还不知道这些,太子也不知出言管一管。”
这就说到位了,李彦笑道,“太子天性质朴,对于这些外事,不明所以,一时被人所蒙蔽,也是有的。”
后面的话,他就不大声说了,只噪噪切切,像是吹在官家耳边的风一样:
也只有郓王赵楷,与陛下最相似,天生聪明,生而多知,哎呀,哎呀,官家也不要生太子的气呀,气大伤身呀!
“帝姬这般不仔细不在意,”回去的路上,又有宫女在耳边说,“若是被有心人——”
“有心人再怎么下功夫,与我是不相干的,”帝姬说,“他们有能耐撕,就使劲撕——留赞读一条命,我还要再来听讲,其他人么,撕得再响些!”
宫女一肚子的话就吓回去了。
可帝姬像是真有些未卜先知的法力似的:帝姬推自己小妹妹一个跟头的事儿,没人理会,而太子与郓王,以及太子这一系与郓王这一系的战斗,就在宣和五年的秋天,因为这么个仙果帝姬,突然之间就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