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桢先执了晚辈礼,见过李鸿章。李鸿章苦笑道:“峙轩(张树桢字峙轩)来了?恕老朽多病,不能相迎了。”说着还作势要坐起身来。
张树桢那里敢真让李鸿章这样,抢上一步。扶着李鸿章的胳膊让他躺下,脸上不带斑点表演成份地吃惊道:“老大人怎么病成这样了?前阵子您和家父一道儿伴驾巡视辽东南,您还挺精神很呢,回来的路上……也硬朗。怎么才几日就……”
李鸿章的苦衷怎么能对外讲?现在他病了。遮住了赵氏病危的消息,外人还都不知道。不然……,李家的苦日子就要到来了。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唯有含糊地道:“老了,不中用了。”一句话说完,就想起自己的年岁来,今年已经整七十。来年任期一结束,是肯定需要致仕的,而老妻若真的病危了,儿子丁忧三年,连自己的余荫都承不上,一时间真是怎一个心酸了得啊。
张树桢不敢再待下去了。他看这样儿不对,心里没谱。李鸿章叹老?这开什么玩笑!他还小的时候,李鸿章就已经名满天下,等到变成青年,李鸿章又以满清的护国柱石的形象遮挡在他眼前,那时儿真心觉得李鸿章了不起的。等到他入仕了,李鸿章的声望也一样不低,纵然受了身份的制约,可‘能臣’两字就像是给他配的一样。而且李鸿章在新疆一手捞起了‘旗人’的念想,让他声誉更高了一层。等到李鸿章与自家老爹夺起首辅大位的时候,自己父亲虽然胜了一筹,可张树桢的心理硬生生的能生出一种——老爹胜之不武的赶脚来。
似乎自己老爹能踩着李鸿章登上首辅宝座,完全是自家老爹跟对了人,又有亲戚关系,而李鸿章就是那一切的反面。
张树桢那时候可已经从侍从室里出来了,当了几年官,深知道能给自己都做出并做成这种‘赶脚’的人是多么的厉害。最近两年他又在内阁秘书处工作,就更能体会李鸿章的了不得了。这个被张树桢从内心里认定‘了不得’的人,这会儿跟遭霜打的茄子似的,真是太反常了。事有反常即为妖,人有反常要遭殃。他还是先撤为妙。
想到这里,张树桢果断地说:“老大人何必担忧,想是连日奔波劳累所致。又值隆冬,天气也不好。您静养些日子也就是了。”
两人这不怎么长的说话时间里,李鸿章已经咳嗽了两三回了。张树桢就跟小孩儿坐不住了似的,屁股在椅子上来回移磨了两下,觉得真心不能再待了。不管李鸿章的这场病是因为出了什么幺蛾子,反正他是不好奇的。面上略带懊恼:“是晚辈打扰您了,看您老没有大毛病,我也好回去向家父复命,好叫家父不要太过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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