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通海叹了口气:“那现在不投降了?”
“倒也未必。”徐世英恳切道。“只是在黜龙帮大局倾覆前都能一心一意去做事了……”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墙上挂的无鞘长剑:“首席看中我的天分,一直希望我能跟李定学一学关陇那边的军学,兼做实践,好成黜龙帮自己的统帅,这事我一直知道;除此之外,私人前途我一直也是在意的……譬如今日,首席这般轻易答应,我没来得及劝他入宫,便觉得少了一次确立地位的机会,也不免焦躁。”
徐大郎这般自黑,却泰然自如,而不知为何,反而是单通海愈发无言,只能以掌抚面……甚至有遮面之态。
此时此刻,这位昔日济水上游黑道头号人物,当时黜龙帮建帮三大头领之一,眼下最大行台的掌控者,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心慌……之前还没感觉,但仅仅是一个秋收前后,属下头领试图杀李枢以证清白,昔日合作者李枢的突然背帮,引以为根本的济水上游子弟越过自己与张行建立联系,包括之前贾务根自请放弃兵权,还有今日张行的入宫,面前徐世英对他自己转变的直言不讳,全都让单通海感到惶恐。
他总觉得,总觉得自己好像落后于人一般。
而且是忽然间落后于人……明明年初的时候,自己还是帮内典范,是力挽狂澜的英雄,不然如何做得这济阴行台的总指挥?这可是黜龙帮实力最大的一个行台、也是起家的地方。
哪怕是如今南面要再起一个行台让伍大郎来做,可获得了荥阳的济阴行台地位依旧稳若红山。
但现在……
想到这里,单通海复又看了徐大郎一眼,心中不由一叹,然后严肃提醒:“徐大郎,不是我说你,你变了过来,认真做事自然是好的,却如何只为他张首席一人不计成败生死呢?就好像今日的局面,大家一起住进来是好事,但你只是为了迎合张首席的主意却是不对的,而是应该考量得失……大家本就该共天下,所以该一起住进来。”
徐世英闻言笑了一笑,却又摇头:“单大哥这话有些古怪……甚至有些虚伪了。”
“怎么说?”单通海蹙眉道。“咱们之间不必忌讳。”
“那是自然,咱们之间既是早许久结义的道上兄弟,又是一起在济水做生意的乡人伙伴,还是一起建帮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真真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大郎幽幽道。“所以我今日才这般坦荡……但是单大哥,我是真觉得你想错了……
“其一,如今局面,张首席便是不做什么王什么公,也是帮中唯一领袖,不可动摇那种,从他、助他,分明就是在为帮中使力气。而单大哥你自诩规矩大于天,可帮中规矩难道不是首席为了他的志向所制定的吗?
“其二,也是真正重要一条,单大哥你如今的姿态和局面果真是一心为公吗?难道不是因为你之前一直存了野心,不想受制于首席,结果首席日渐强盛,你又忧心自己会被排斥,转而依仗所谓帮中规矩来保护你的地位吗?都是存私化公,怎么还瞧不起我徐大了?”
单通海听到前一条还能忍耐,却已经面色发红,听到后一条,干脆直接站起身来,便往外走去。
徐大郎在后面坐着不动,只捏着葡萄梗来问:“饭菜已经做上了,大哥不吃了饭走?”
“没有怨徐兄弟的意思。”单通海摆了下手,往外不停。“我现在心乱,容我想想。”
徐大郎也不追的,只坐在那里吃葡萄。
就这样,单通海胸口堵着一口气走出来,便来外面的巷子里,然后越过郡府,来到另一个巷子处,却又踌躇起来……今日虽分派了行宫,可这之前大家总还要日常居住,故此,按照惯例,黜龙帮大行台的总管、分管们,外加直属领兵头领都在郡府两边的几条巷子安置。而他刚一出来,其实是想去寻另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也就是王五郎那里的,但一想到王五郎跟某人更亲近,才到这边巷口便消了那股冲动,转而颓丧,几乎想回城内自家产业里睡觉的。
唯独虽然天黑,可因为张首席第一次来邺城的缘故,郡府周边还总是纷扰,往来都是熟悉的帮内人物,单龙头又是个好面子的,来到巷口再退出去不免要被人笑话,便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不过,只进了这个巷子没多远,却正见到换回抹额的刘黑拎着一盒东西从一个院子出来,里面的人送出来,却居然是窦立德。
单通海大定,赶紧上前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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