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吭声,大家去看曹皇叔,后者也只是继续闭目不语。
“二来,是江东、荆襄、巴蜀那边发函,说有圣旨到,要求秋后税赋顺江而下,交江都使用,不再转入关中与沿大河诸仓……”
还是没有人吭声,曹皇叔倒是终于二度睁开了眼睛。
“三来,是秋后,东境、河北、中原、江淮,连着之前说的北荒,还有晋北,一共三十七个郡、镇、州、卫,报了盗贼、灾荒,要求减免税赋、贡物,其中十五个州郡直言,如果不能剿灭盗匪,秋税是没法递交的……少数几个郡,甚至说,如果朝廷再不剿匪,他们只能一死报国报君了。”
苏巍念完,将一大摞表格、文书摊开,放在了自己身前桉上,再来看众人:“这是具体各郡的情况……都已经整理好了,诸位想看自己来拿。”
然而,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吭声,而堂内诸位贵人的目光,反而愈发集中看向了座中一人。
那人,也就是皇叔曹林了,沉默片刻,倒也干脆:
“我先说吧!攘外必先安内,巫族那里派个使者去突利可汗那里做个样子便可,东部中部虽然结盟,可如何去并西部,如何分润部落,两家不是那么好办的,我估计也要争个高低才行……更别说,西北各塞堡仍在了,也就是晋北稍微麻烦些。但也有白公在那里……真正巫族大统,大举南下,最少也要三五载……此事先放一放。”
众人纷纷颔首,不然还能咋地?
“北荒那里,表面上是内务,其实是外伤,大家心里都明白的,荡魔七卫跟七镇折腾了好几百年,不差这一回……刘文周的事情刚刚就说了,实在是没办法……也只能派个使者安抚一下宁远伯他们,然后让幽州诸州郡尽量与七镇做个协调照应。”曹皇叔继续做着决断。“而且我说句不好外传的话,为什么不给宁远伯一个东部镇守或者西部镇守的名义?为什么不直接派兵助他?因为北荒那里,不怕他们闹,怕的是他们拧成一股绳,真要是合力了,甭管是素来对朝廷不满的荡魔七卫做主,还是七镇各家成了事,怕都是要往河北看的!”
其余七人也都只是颔首……因为这是实在到极致的大实话。
“至于说三件内务。”曹皇叔忽然面色一紧,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继续言道。“陛下要皇后和诸公主过去,咱们还能拦着不成?愿意把几位皇孙留下,已经是给面子了。差不多都与他便是,咱们又用不着西苑与紫微宫……让高江去,把整个西苑与紫微宫都搬过去,能搬多少是多少,也顺便让高江自己去跟陛下说通天塔的事情!”
众人还是不言语,因为这话里的怨气太重了。
“至于南方诸郡……”曹皇叔继续严肃以对。“巴蜀不能往江都送,巴蜀肯定要供给关中的,怎么能平白在江上抛洒钱粮?至于荆襄,钱粮可以送过去,但工匠、矿藏、牛筋之类的军需,也必须送来……”
有人张了下嘴,但最终没有吭声,大部分人依然在点头。
“至于为什么……就要说到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麻烦一件事了。”曹皇叔终于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东齐故地乱成这样,聚众五万的足足有四五处,聚众万人的不下几十处,其余千人以上的乱军盗匪数不胜数,而且还都有军械甲胃的……难道关起东都的大门来不管?可东都又没有兵!那怎么办?必须自家再立一支兵马出来!”
“要多少?”兵部尚书段威眼皮一跳,终于插了嘴。
“最少十万。”曹皇叔冷冷以对。“没有十万,如何能替陛下压住乱局?”
众人听得清楚,不免心中微动……说白了,只是军事上压过毫无组织性的盗匪,幽州河间大营调度起来,扫荡河北足够,江都那边也自然会扫荡江淮,晋地也有一个太原留守在招兵努力压制晋北……那么,如果只是中原当面,就算加上保护东都本身,又如何还要十万兵?
这十万兵,到底是用来清理盗匪的,还是用来镇压这几处朝廷兵马的?
这个乱局,又指的是谁?
你曹皇叔,又凭什么来镇压其他人?
“太难了。”片刻后,大概是知道自己躲不掉,段威往座中一躺,直接叹气。“几个仓储里,钱粮布帛都还算充足,大不了吃陈米嘛,多给点布帛做赏钱便是。可是只有钱粮又有什么用?兵员何处来?之前连续起役,连续募兵,连续起屯兵,关中和陕洛也都疲敝的厉害,甚至隐隐不稳,光是兵员,恐怕就是个大困难。”
在座的八人中,最少有一多半人在点头,因为大家都知道,段尚书说的根本就是实话。
“段尚书说的对,一点都没错。”曹林目光扫过堂内几人,语气泰然。“可那又如何?大魏一半的州郡都在造反,国家都要亡了,说什么疲敝,不是可笑吗?真到了必要之时,虽妇女童子亦要上阵,何论疲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