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六年前萧太后薨逝,那几个曾经得罪过郭夫人的僧侣,不是被罚去后山挑水,便是去净房扫地,住持和掌院愈加小心谨慎,敬着这郭夫人比敬佛祖还诚。
有了这三重因由,寺中凡得郭夫人照应者,那日子也是水涨船高。
慧能便是少数几个幸运儿中的一个。
因她生得也算干净,行动也规矩,最重要的是年岁小,今年也才十一,两年前,郭夫人便指明由她并另两个小尼专管往里传话。
不过,那两个小尼皆不及慧能伶俐,每每由她拔得头筹,今日亦如是。
而自领了这差事,慧能便觉着,这郭夫人一身的气派,委实了不得。
当然了,这皇觉寺里气派大的主儿,自来颇多。
只是,那些老妃子、老宫嫔再有气派,也总有点阴森森地,说句大不敬的话,委实是像鬼多过像人。
可这位从前的郭孺子却不一样。
只要她往那儿一站,慧能便两腿发软,腰也会不自觉地朝下弯,往常的聪明伶俐更只剩下三分。
打出生起,慧能就呆在寺里,见过太多曾经的风云人物,却从没有一个人能像郭夫人那般,让她如此胆怯,却又莫名想要亲近。
“夫人,您瞧……是不是去见一见?”陆朝香轻细的语声响起,慧能醒过神来,忙垂首站着,再不敢胡思乱想。
郭婉此时已搁下螺黛,正将翘着指尖儿将膏脂点唇,手上动作不停,语声却是淡淡:“下着雨呢,天气也冷,我委实懒怠动。”
言下之意,谁也不见。
陆朝香登时有些发急,又不敢深劝,只得陪着小心道:“夫人身娇体贵,自是经不得这些的。只从四月至今,殿……都来了两回了,今儿又还下着雨。夫人不也说了‘外头冷’?可殿……还是来了,足见一片赤诚,夫人又何苦还为着上回那件小事儿置气到如今呢?”
见她急得额角冒汗,郭婉便搁下盛膏脂的玉盒儿,从镜子里扫她,目中漾着一点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要不……你替我去见一见?”
陆朝香当下面色大变,忙低头:“奴婢不敢。”
“哦,是么?”郭婉面无异色,揽镜自顾,似观妆容,接下来的话头亦再不提这茬:“慧能,你就回说天气太冷,我又病了,请他下回再来吧。”
“哎哟我的夫人,好歹您也定个日子下来啊,也免得人又空跑一趟。”慧能尚未答言,陆朝香到底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郭婉不语。
见她不像恼了的样子,陆朝香多了几分胆气,觑着她的面色陪笑:“到底也是今儿冒雨跑了一趟,若是空口白话地,却也不像。夫人看,要不要送点儿东西过去,也是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