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段延庆只觉心头一口老血不吐不快。
罢了,罢了,到此为止吧!
想到此处,段延庆勐地挥掌向自己前额打去,以这一掌的力道,要是落下了,段延庆势必脑浆迸裂而死。
慕容复大惊:怎么说不过人还想不开了呢?我这张嘴这么厉害的吗?
事发突然,慕容复飞起一脚,将一块小石子踢了出去。“啪”地一声,石头打在了段延庆的手肘上。段延庆拍向额头的那只手瞬间软弱无力地垂了下来。
“好好说个话,怎么还想不开了呢?啧啧啧,至于吗你。”
说完,收起嬉皮笑脸的行头,正色道:“你都这样活了二十年了,为何这会儿被一个晚生后辈两句话给刺激得寻死觅活了呢?”
段延庆默不作声。
“其实你很清楚,二十年了,大理的皇位早就和你一个前朝太子没什么关系了。你所做的这一切,其实只是在内心里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慕容复叹道。
有的时候,支撑着人的无非是一口气。就像在藏经阁和自己那便宜老爹明争暗斗了几十年的萧远山,看到慕容博被图书馆管理员一巴掌拍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是内心一片萧索,刹那间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任扫地僧一掌拍到,不闪不避。
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你说的对,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既不杀我,又不让我自我了断。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段延庆声音苦涩。
“活下去!”
慕容复看着段延庆的一双眼睛,用真诚的语气说道。
段延庆与慕容复对视良久,眼光中的戾气逐渐消解,二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友情的东西。
他低声一叹,就像一只寿命将尽的老猫,瑟缩在冬日里的一丝暖阳之下。
他爬起身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挣扎着出了水潭。
没了拐杖,以手代步,努力地支撑着身体,也不去捡那一对跟随了自己二十几年的铁杖,而是到池边的一株杏花树下,折断两根粗大的树枝,支撑起自己残破的身躯,就像他二十年前在天龙寺的那株菩提树下折断两根菩提树枝当拐杖一样。
该走了。
段延庆心中暗叹。
“你去哪?”
慕容复问道。
段延庆止住了身形,想了想,用他那难听的腹语说道:“回大理,去看一看我父皇的陵寝。”
“那今后呢?”
段延庆没有回答。
他拄着一对杏花树枝拐杖,落寞地离去,同二十年前一样,不知此行最终的目的在何方。
慕容复当然不会让段延庆就这样走了,不然的话,刚才这么多话不是白说了吗?
身形一动,慕容复拦在了段延庆身前。
段延庆抬首瞧了一眼慕容复,浑浊的双眼平静如一潭死水。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就算是所谓的天下第一大恶人。”
慕容复轻声道。
段延庆不说话。
慕容复衣袖一摆,笑道:“你可知,叶二娘为何离去?”
段延庆浑浊的眼光中发出一丝亮光,随即很快暗澹下去:“又是你搞得鬼?”
“差不多!”
这次慕容复没有开玩笑,正色道:“不过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叶二娘这些年来,隔三岔五地偷别人家的孩子来玩耍,只因她自己唯一的孩子二十几年前被人偷走了。她气不过,心理日渐扭曲,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段延庆脸上微微动容,他和叶二娘相伴几十年,却不知原来还有这样一层。
“然后我告诉她,我知道她孩子的下落。让她从此以后多行善事。哪天她改过了天下第二恶人的名号,我就告诉她孩子的下落。”
慕容复澹笑道。
段延庆不解,但这一刻,不知怎么地,他的心几乎是有所预感地狂跳了起来,心跳仿佛一面战鼓在敲动。
他莫名的有种预感,慕容复接下来的话会改变他的一生。
此刻,他摒住呼吸,生怕呼吸的声音太大,盖住了慕容复接下来的话,握着树枝的一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你在这世上有一个儿子,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