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陵后来还常开玩笑,说他的大小眼,就是那次被钟离炎揍出来的。
在钟离大爷的评价体系里,伍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错的家伙。
不错的家伙已经死掉了。
老爹常说他屁股上长了钉子,在哪里都坐不住。伍陵死后,整个郢城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令他钟离大爷心平气和坐下来喝一顿酒、吃一顿饭的同龄人。
钟离炎不是个会伤春悲秋的,很多事情都是简单地想一想就放过。此刻坐在棋盘前,准备拿出毕生功力,认真检查这局棋,看看高政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他深呼吸一次,抚平情绪,然后……探出气血,挨个儿地触摸这些棋子。
没有异常,就是普普通通的石质棋子。
顶多从棋子本身的纹理,可以判断,它是一颗颗磨出来的。
或许是高政自己,或许是制棋的匠师,说不清了。
磨制最耗时耗力,从石子变成棋子的过程,需要超乎寻常的耐心。
没耐心的钟离炎还是逼着自己再坐了一阵,只觉得这棋局实在是莫名其妙——姜望究竟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姜望难道很懂棋?
按照酆都的情报,姜望来过隐相峰不止一次。前一次来还是在去献谷要账之后——那么点小钱还上门讨要,真不嫌丢人!
高政活着的时候姜望来过这里,高政死了他还来,那异常和高政无关?
钟离炎看得心烦,抬手就准备将这局棋拂乱——他不是一个有素质的人。
但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棋台的对面,坐了一个人。
这人出现得非常突兀,但好像早就该坐在那里,或者说那个石质棋凳就是为他而设,与包括棋局在内的一切浑然一体。
高政的棋桌对面从来没有人,越国之内没人能跟他下棋,越国之外没人愿意来此上桌。这张青苔暗结的石凳,被山风吹过很多年。只有刚从山海境出来的他坐上去一次,现在他再次坐上去了。
手腕上的锁环还在,两条巨大的锁链还拖在他身后。他披头散发,面容丑陋难言。但却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斯文。
上一息还锁在抱节树前的革蜚!
神魂撕裂分陷五府海和蒙昧雾,安国公亲自查探都没有找出问题,情报里只有神临境修为的革蜚!
也是和伍陵一起带着大队人马走进陨仙林,最后却独自走出来的革蜚。
他坐在对面的棋凳,紧紧抓着钟离炎的手腕,定定看着钟离炎的眼睛,慢慢说道:“这是老师留下的最后一局棋,你不好拂乱它。”
“革蜚?”钟离炎这样问。
“革蜚!”钟离炎的声音里带了冷意。
当世巅峰武夫的气血,在这一刻再无保留,似钱塘决堤、角芜倒倾,仿佛有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在这时候跳动,发出一声天鼓般的响。自此泵动山呼海啸般的磅礴力量,他的手往下压,整个隐相峰都像是下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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