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与向前等人说了一声,姜望便带上褚幺,连夜离开了南疆。
南夏总督府那边,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不过横飞境内,也须是绕不开苏观瀛的视线。就免去再招呼的工夫了。
一个晚上再加一个白天的时间,姜望就从夏地老山,一直飞到了临淄。
这一路未曾停歇,褚幺倒是在怀里睡醒睡着好几回。
到了临淄,并未回府,只把褚幺在城门口放下,让这个小徒弟自个先回去,顺便通知府里做些帛金之类的准备。
他则直往博望侯府而去。
对于老侯爷,他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因为重玄胜的关系,他其实素来对老侯爷是有些意见在的,觉得老爷子一碗水没有太端平,让重玄胖自小受了太多委屈。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回返临淄,一路上他脑海里总是闪回一个场景——
那一天他看气氛不太对,主动送叶恨水叶大夫离开,偌大的博望侯府,曲径通幽。与他第一次进博望侯府时,相似又不同。他听到老爷子大喊重玄胜的名字,又脆弱又强硬地喊出那句……“我要死了!”
他是知道的。
所有人都知道,重玄云波命不久矣。
整个临淄都清楚,重玄云波不止是活不过一百二十岁,他是活不过元凤五十七年。
应该说当年在战场上受到那样恐怖的伤势,他能活下来已经属于奇迹。
而断绝神临之望的他,便是这样以区区外楼境的修为,疲老之身,一手撑扶着重玄氏,奔走于官场和疆场,注视着它兴而又衰,衰而又兴。
他活着,在战场上送走了他的三子重玄明山。
他活着,在齐夏争霸后、大齐帝国如日中天的时候,送走了他最得意的儿子重玄明图。
他活着,看着他风华盖临淄的长孙反抗他的意志。
他活着,看着他许以家族未来的嫡孙,拒绝他的安排。
老年丧子,是人生最痛。而他接连失去两个儿子。
人到临死,最怕一生心血尽东流,而他确然多次经历家族的风雨飘摇。
这样一个老人,要如何描述他呢?
“所有人都是痛苦的。”
在重玄老爷子生前常待的院落里,姜望看到了重玄胜。
这是重玄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这人向来是不愿意表露情绪的。
绝大多数人,总是能看到他笑眯眯的样子。好像跟谁也不生气,对什么都无所谓。
此刻的他,仍然是一大团肥肉陷在躺椅里,两粒黄豆般的眼睛嵌在脸上。
丝毫没有什么公侯的风仪可言。
唯独脸上的表情,是姜望从未见过的复杂。
他静静地听着。
重玄胜慢慢地说着。
“在这个尊贵的侯府里,在这大齐顶级名门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我父亲有我父亲的痛苦,他的理想,他的妻儿,他的朋友,他的部下,他的家族,他的忠义……他全都不能兼顾,年少成名,却一生挣扎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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