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身赤纹白喙的毕方,就此尸首分离。
在消散了生机之后,它的躯体再也无法抵抗三昧真火,被烈焰一卷,便消失无踪。
姜望穿出海面,随手一挥,那天上海上到处招摇的烈焰,尽数消散。
几乎铺满视野的烈火世界,就这样被他轻轻抹去。
还归澄净之天,碧蓝之海。
一滴流动着烈焰的血珠,从天而落,坠在眼前。
姜望伸手,将它接住。
此乃毕方精血。
握在掌中,环顾四周。
在四周那些祸斗的眼神里,姜望第一次在饥饿和不屑之外,看到了敬畏的情绪。
当然三叉的眼神是不同的。
它的眼神很亲近。
但在用亲近的眼神看着姜望的同时,它还在嚼吃着毕方仅剩的鸟首——已经被三昧真火烧得差不多,但毕竟还是剩下了头骨。
此情此景此眼神,叫姜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只能抬了抬手,权当打了个招呼。
三叉把毕方的颅骨嚼得细碎,慢慢吞咽下去,然后才叫喊道:“嗷!”
这一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更温和。
就像在呼唤亲人一般。
“你也好,三叉。”姜望回应道。
见它并不介意,也就把这滴毕方精血收入储物匣中。
三叉转过身,踏空而上,独自去往它们一路厮杀下来的那座浮山。
有一种细微的情绪,姜望不知怎么就察觉到了。
三叉对他是亲近的,但此时的三叉并不快乐。
为什么击杀了毕方,却也并不快活呢?
他下意识地跟在了三叉的身后——
或许是已经被三叉驯养得习惯了,或许是关心三叉……谁知道呢?
死伤过半的祸斗大军散落各处,不发哀声,默默地彼此舔舐伤口。
而三叉的目标非常明确,踏空直行,很快就来到了早先毕方驻足的那处峭壁。
那块天然横伸的石台之下,竟还藏着一个石洞。
石台倒像是门檐一般。
三叉直接走了进去,姜望紧跟其后。
这当然是毕方的巢穴了。
里面藏着毕方守护的宝物?
凰唯真的传承?
或是神临之谜?九凤之章?
在山洞里行走的过程中,姜望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和三叉一起走到石窟深处,所看到的,只是密密麻麻的惨白颅骨。
只有颅骨。
分属于不同的异兽,似乎都是毕方的藏品。
而三叉在那堆积如山的颅骨中翻检一阵,叼出一颗小巧的犬颅来,默默放在身前,眼神哀伤,低头舔舐。
见得此情此景,姜望忽然明了……
那是三叉的孩子。
三叉今日率领大军前来围杀毕方,并不是为了争夺什么、或者证明什么,这只是一场筹备已久的复仇。
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样一个画面——
食火的祸斗与驭火的毕方天生敌对,争斗不息。
有一天,强大的毕方横翅而过,喷吐无物不焚的三昧真火,烧死祸斗无数。叼走一头鲜嫩的幼兽,回到巢穴慢慢品尝。
它的姿态当然是美丽的,甚至优雅的,也如往常一般,留下了藏品。
但是这一次,幼兽的父亲(或者母亲?)决意复仇。
它疯狂地锤炼自己,迅速成长为祸斗兽群的王者,训练并掌控了祸斗大军。
大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它不厌其烦地训练两脚兽,用珍贵的火莲去喂养,让自己可以迅速适应三昧真火……
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包括它之前试图围猎夔牛,想来是夔牛身上也有能对付毕方的东西。
看着沉默舔舐幼兽颅骨的三叉,姜望沉默了。
虽说异兽之间,或许并没有什么对错可言。
但此刻他非常庆幸,他在先前的战斗中,做了诚于内心的选择。
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幅画面。
“嗷!”
三叉忽然又叫道。
姜望看着它。
它轻轻把幼兽的颅骨往里推了推,然后抬起爪来,扫过密密麻麻的颅骨,又看向姜望,做了一个吹气的动作。
姜望竖指挑起一抹火焰,试探性地往前一送:“你是要我烧掉它们吗?”
三叉也不知是看懂了他的动作,还是听懂了他的话,往后退了一步,点点头。
姜望于是轻轻一弹指,这缕三昧真火便跃将出去,熊熊燃烧。顷刻间,便将包括祸斗幼兽在内的所有颅骨,全部焚为飞灰。
三叉最后深深看了这里一眼,便转身往外走。
走到洞口的时候,它停下来,看着姜望。
姜望看着它,不明所以。
此时的三叉已经恢复了普通体型,像一条油光水滑的小黑狗。慢慢凑了过来,把脑袋伸到姜望的手掌底下,轻轻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