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那日,秋雨幽幽。
大军商定驻扎在京郊外,细密的雨丝伴着清秋桂香,本是团圆喜乐的时节,长明却总觉得萧瑟与肃肃。
偶有山间行路的农夫远远路过,无不心惊胆战面目惶惶匆匆而过,生怕一个眼神交错,便将自己本该平实安稳的一生送了去。
长明瞧着雨幕里纷扰的秋景,城墙远远立在东北方,瞧不分明却厚重压抑。涢河细水微波,将她与大京,隔在两端。
京内又添新丧,有新白纸钱顺着城墙飘落涢河,漂至驻扎地。一旁看管囚车的小将看了,纳闷道:“这河里怎么飘来这么多纸钱?”
有知道的转头答道:“兴许是替那反叛的三王爷洒的吧。”
小头军听了,立时拦口:“瞎说,季三王爷弑君作乱,是不允许奔丧的。你们这些巴蜀来的兵崽子可不知道,十几年前灭了巫族的那场战,便是在九月前后,算起来也就这几天。想必是京里的百姓替落在这河底的一堆白骨洒的。”
看囚车的小将凑上来:“说不准还真是,我今早还看见木昭护卫往河里倒酒,说是祭奠巫族亡灵的。”
说完略朝车里奄奄的长明一指:“那车里不也是巫族的么,瞧瞧都伤心成什么样了,我看了她两天了,饭都没瞧她吃上一顿。”
小头军神色复杂看了眼长明,道:“别胡说,那是叛王旧党。”
长明抿抿被雨打湿的嘴唇,心头冷笑。这才几日,就变成旧党了,可见说这话的人有多没文化。
那没文化的兵头子抬头看了看落雨不停地天,又看看脸色惨白瘦骨嶙峋的长明,神色复杂地起身远去了。
长明亦抬了头去看不停落雨的天,雨丝如幕,倾倾洒洒,落了她满脸。她不由想起七月节,京华寺顶上的那晚。那是清雨飘飘,灯火明明,恍叫她以为入了人间仙境。一双眼刚入了凡尘,身也被身边的人拉入了凡尘。
头顶上横木囚车顶被一方乔布遮住。
长明低头,正看见那兵头子将乔布四角理好,替她遮住四面扑来的雨丝。凑得近了,长明这才瞧见那小兵头子白面粗髯,虽动作粗犷,身材却是偏于清瘦。
尤其那双清亮的眼睛,总觉得熟悉。
兵头子一边盖,一边道:“虽说是囚犯,但好歹也是弱女子,若淋坏了,回头世子太子指不定要寻我们的麻烦。”
一旁几个兵丁忙称是。
长明不再多看,只抱着狐狸,心中默念星象术法。
秋雨飘忽一日。
入了夜,寒凉无比。
囚车周围四寂无声,长明却蓦地睁了眼,对着虚空的黑暗道:“出来吧。”
自前方营帐后转出一人,蹑手蹑脚靠近囚车,那人四下张望,见四周无人,立时便伸手去解囚车上的锁,边解边道:“长明姐姐,你还好吧。待会儿你循着河边朝东走,若见一青木马车,便是冯姐姐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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