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昇接过点心,木讷地摇了摇头。
“没有还不快走?”老神棍作势驱赶他,“你想让别人等多久?”
“可,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瓦解他的内心。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多谢。”
“你还是先去送东西吧。”老神棍拒绝他的谢意,“我这几日都会宿在春风楼,你到时再谢也不迟。”
左丘昇来不及多想他话里的意思,将点心揣在怀里转身就跑。
老神棍来到另一边窗户伸头看时,只见一匹马一骑绝尘。
少年第一次将所有的架子都抛下,在这拥挤的市集上也学着其他世家公子纨绔了一回,总算是赶在宫门下钥前赶回去了。
可是这宫里却安静的出奇,他父皇才获新宠,该是有几分人气才对。
“殿下。”明月替他牵马,却埋着头不敢看他。
左丘昇的眼睛死死盯着明月腰间的白布,这一抹白色在夜空中尤为刺眼。
“你这是干什么?!”他强挤出一丝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轻松一些,“父皇才得了贵妃,你用这个颜色的腰带也不怕冒犯了贵妃,脑袋不保。”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难得呵斥手下人,“还不赶紧换了!”
“殿下!”明月跪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多余的字却一个也不肯说,“殿下他给您留了一封书信。”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他转身绕过去,“你不必跟着,我要和大哥说些体己话。”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私下叫那个男人大哥,他才知道男人对自己有多重要,可是好像又要失去他了。
左丘昇伸出去要推门的手却顿在空中,身后是依旧跪着的明月。
“明日一早大殿下的棺椁就会被送到鸡鸣寺去,由那里的方丈诵经超度。”
“什么超度!什么棺椁!他只是体弱,他只是睡着了!”他失声怒吼,第一次无视宫里的规矩,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个个腰间都缠着白布,全都避着他走。
他终于借着怒火推开那扇厚重的宫门,面前还是那副凄凉的光景,好像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除了几处显眼的地方挂上了白布,除了正中间停放的那口棺材。
“把棺材打开。”他的表情已经麻木。
“殿下,使不得。”一边的宫女爬在左丘昇脚边,“让大殿下安息吧。”
左丘昇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幸好还有明月懂他,直接上手将厚厚的棺材板推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清瘦的面容。
多好啊,左丘昇看着那张脸,这么多年了,他也算是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明月也早就识趣的将宫女带下去,给他们兄弟二人留下最后的相处时间。
他将怀里被汗水浸透的点心掏出来放在自家大哥的身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吃了会醉人的点心,我给你带来了,春风楼我其实背着你去过了,那个花魁她长得和我们玥国人一般无二,除了漂亮些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她和御史家的……”
这一晚,左丘昇好像说完了他前半辈子没说的所有话。
“我暂时就打听到这些,”他的眼泪顺着下巴滴落,正好落在大皇子的眼角,这兄弟二人,都一样,哭起来都是没有声音的。
“等下次吧,下次我带你同去,等你病好了以后。”左丘昇已经被眼泪迷了眼,寒夜之中,他孤身一人,也体验了他大哥独自期盼一个人的感觉。
他知道宫中长夜漫漫,知道宫中最是能磨人心智,他也知道宫里人的明讥暗讽有多恐怖。
所以他逃离,他不愿回宫,他害怕这里。
可他却忘了,那个本该和他最亲近的人被他丢在了宫里,一个人面对这些。
他不敢想象那个男人有多少次顾影自怜,又有多少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所以自己每次来时他的话都那样多吧……
左丘昇拆开那封信,眼泪浸湿了信封上写着的:昇儿亲启,四个字。
墨迹在那片水渍中缓缓晕开……
昇儿吾弟,勿念。
为兄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从未尽过兄长职责,幸得贤弟,不嫌弃愚兄拖累,愿意时时陪在我身边。
我近日深感疲惫,去春风楼一事可能不必再等我了,也不用为我的离开感到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况且我的离开,于我而言,其实是一种解脱。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放心不下。
我很欣慰,因为你是那样的懂事,但我也很担心,因为你是那样的懂事。
昇儿,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多交些朋友,多和他们说说心里话,我不在的时候,也希望你不要再将自己孤立,可以敞开心扉去接受新的生活。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带着为兄的祝福,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兄长左丘铭,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