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这一场筵席,原是喜事,但不知为何,好像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唯一看起来喜气洋洋的便是左丘昇了,只是他那微微发红鼓起的左脸,似乎影响他发挥了,往日能咧到耳后的嘴角,现下也只能看出个微微上扬的弧度来。
“表哥的美人,还当真是舍得。”他捂着脸,远远跟在沈长安后面嘟囔着,“听得京中传言,还以为他喜欢得紧呢。”
“再喜欢也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沈微言不知何时来到左丘昇身边,还是那副放诞不羁的模样。
沈微言自诩没人比他更了解兄长,不,是师兄。没人比他更了解师兄。
“话虽如此。”左丘昇捏着下巴,看着沈长安孤单的背影陷入沉思,“可这女子……”
他早就听说自家表哥的胳膊是那女子所伤,能伤得了沈长安,还能好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更不用说再随他进宫赴宴,还能留宿中宫。
莫非……他的心里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此女莫非是表哥安插在宫中的刺客?”
沈微言原本酝酿好替沈长安开脱的话哽在喉咙,看来这小王爷不需要什么点拨,自己的思路确实独具一格,难怪他师兄总不待见他,即便是自己也觉得小王爷更有趣些。
沈长安心情郁闷,只想快些回去,他认识那只妖不过才两三日,能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他皱起眉头,况且还是那样的出生,他沈长安是断然看不上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沈微言搭上他的肩膀,“师兄这下可是安心了?”
沈长安读不懂他的阴阳怪气,只是冷眼相看。
“渊姑娘貌美,如此妙人定能重演当年之事。”他挠挠眉心,抬起眼皮玩味一笑,“师兄心中的石头大可落了。”
沈微言知道自家师兄为了破获京中的少女失踪案废了多少心血,可他始终想不明白,即便是确定了幕后指使是皇帝,他沈长安又能怎么样?
该不会还在天真地想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
“前些日子,伏妖司抓住了一只蛇妖,听说你先审了。”沈微言当然知道沈长安所查的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你没发现最近京城失踪的不再是那些未出阁的少女了吗?”
沈长安一句话点醒了他,他还以为是陛下换了口味,照这么说,难道是另有隐情?
仔细想想,皇帝已经多日没有上过早朝了,就连皇后也没见过他,但也正常,毕竟新欢那么多,皇后也只有刚刚进宫那半年得宠了些。
照往日的光景来看,一年半载见不了陛下的面也没什么,因此压根无人在意陛下到底宿在哪位宠妃处。
“蛇妖被人贩子误抓了,她的毒牙断在了那幕后主使的手腕处。”沈长安缓缓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从那日起,皇帝便再没有上过朝,即便是在后宫也鲜少露面。
也许是未出阁的少女都极少出门走动,偶有一二也都面生得很,所以自那日以后,京中失踪的人都换成了各世家的新妾。
因为世家门第最重背景,所以即便是纳个妾也会将这女子的背景扒得干干净净。
也许是长记性了吧,沈长安回头看向即将下钥的宫门,若还是原本的少女失踪,他只需杀了替皇帝办事的宦官,那软弱无能的帝王,便知道收敛了。
蛇妖的毒牙上有剧毒,普通人染上此毒必然活不过几日,这原本是好事,可是一连几日下来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沈长安也不免得怀疑,这幕后主使究竟是不是皇帝。
“所以你把魅妖留在宫里,就是为了知道皇帝的手腕究竟有没有伤口?”
“不。”沈长安摇摇头,“以左丘宇平的性格,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位美人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我想知道,眼下在宫里的究竟是不是皇帝。”他的手中把玩着一刻晶莹剔透的宝石,是渊故里的寿石。
看得沈长安手中的石头,沈微言不由得嗤笑一声,不愧是魅妖,真是好骗,“竟连妖契都同你签了。”
“但愿事后她同样好哄。”沈微言那万年不变的轻佻语气,激得沈长安一颤。
“哄她?”他沈长安是什么人?哄一只妖?实在可笑。
话说回来,那魅妖看起来确实有些难缠,不过有糕点就够了吧,她也不能太得寸进尺。
说到底也是个小女子而已,能有多难哄?
沈长安的声音中气十足,在他师弟眼中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而已。
他这个师兄自立门户得早,伏妖司里的许多学问他还未曾学通透便去领兵打仗了。
不过魅妖这物种也确实稀缺,典籍中记载现世的魅妖距今已有千年,他不知道也正常。
“听说,那魅妖的术对师兄无效?”
沈长安不追究他是从哪里知道的,那晚虽然夜色已深,长街上没什么人,但伏妖司的探子也是有值夜班的,窥见一二也没什么。
“师兄就不想知道这其中缘由?”
缘由,难道不是自己身为除妖师的缘故?
可沈微言既然这么问了,就势必不会那么简单。
他倒是好奇得很,但也不愿意就这么被沈微言牵着鼻子走,所以强装不感兴趣,冷笑一声,“故弄玄虚。”
出乎意料,沈微言第一次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一个消息,他迫切地想要看到自家师兄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有意思,他的嘴贴上沈长安的耳朵,“前些日子偶然间翻到师傅留下的一本手记……”
此一语,只二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