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岁宁:“纵然是鱼,您也得是刺最多的那一条。”
“可不是么。”老太傅在斗嘴里脑子依旧灵敏:“否则怎么成日被你挑刺?”
师生二人如此斗了一路嘴,老太傅只觉脑子好像都灵光了不少。
而从此一日算起,不过只一月光景,老人的身体情况再度急转直下。
孙大夫已想尽了一切办法,但老人年纪到了,十年前又曾受过一场那样的重伤,这十年来全靠着不计代价的调养在续命。
李岁宁刚结束早朝,连龙袍都未换下,便出宫赶了过来。
病榻前围满了哽咽落泪的褚家儿女和小辈们,听闻圣驾至,纷纷行礼,让开了一条道。
病榻之上,那已识不出任何人,一直未有开口说话的老人,见到学生来,竟然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还算清醒地开了口:“来了……”
李岁宁扑跪在榻边,握住那只手:“是,学生来了。”
褚家人暂时退去了外间守着,一早便赶来的崔璟静静陪在李岁宁身后。
“哭了啊。”老人还有力气和心情嘲笑一下学生:“稀奇咯……”
“不哭。”老人旋即缓声宽慰:“去归枯荣方为自然之道……我等不枯,后人何荣。”
这近乎是安慰小孩子的温和语气,李岁宁几乎要泣不成声,说出的话也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可是老师……我想您一直陪着我,我想永远做您的学生。”
“我自当永远是你的老师,你还想赖掉不成……”老人慢慢地说:“可你不必永远只做我褚晦一人的学生,你要永远做这世道的学生……”
老人含笑抬起枯皱的手,轻轻落在李岁宁的肩膀上,那龙袍质地世间无二,让老人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他轻轻拂去其上并不存在之物,笑着说:“因为我的学生,如今不再是小可怜,而是大陛下咯……”
李岁宁顿时泪如雨下。
那只仿佛在替她拂去肩上旧伤与雪花的手,慢慢无力支撑,将要滑落时,李岁宁忙去伸手托握住。
那手慢慢反握住她的手,老人低声说:“怎么这样凉……”
说话间,老人有些艰难地抬过另一只手,双手覆握住学生的手掌,要替她暖一暖。
他似察觉到自己的手也并不够温暖,是以又慢慢将学生的手捧到自己面前,轻轻呵气。
无数个梦中,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每当那满身鲜血的学生披雪走来时,他总会拼尽全力奔过去,替学生拂去身上的雪,捧起学生血淋淋的手,试图为学生取暖。
梦中环顾四周,见没有可以拿来生火的东西,他甚至急切地想过要将自己焚在此处,为学生烧起一团取暖的火。
老人此刻的神识已经混沌,但仍怕学生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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