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逃得不单是旱灾,还有罪祸……我的父亲,是兖州一位小县令,兖州赈灾不力,有人私吞赈灾粮款,朝廷严惩了许多贪官污吏,我父亲也在其中之一。”
“但母亲说,父亲是被栽赃,是替人顶罪……我不知真假,我只知母亲带我逃了,混入了流民之中,趁乱出了兖州。”
但他的母亲只是个妾室,做妾室之前,是个富户家的侍婢。
所以她没有任何可投奔的人,也没有很出色的自保能力,唯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和一个随了她长相的稚子。
这样一对母子,在逃难的途中,身处杂乱的人群里,会有什么遭遇,并不难联想。
女人很可怜,稚子也很可怜,在那样人吃人的环境下,所有弱势群体的悲惨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们遭受的不单是忍饥挨饿,看不到前路的恐惧,还有难以想象的凌辱。
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有一次,遍体鳞伤的他甚至要被那些人蒸煮而食,母亲寻到了他,毫无尊严地跪在那些人面前求了又求,母亲将要被拖下去时,冲他大喊,让他快跑。
他爬坐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泪眼,听从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恐惧的支配下,他一直跑,直到再没有分毫力气,在无人处跌倒,昏迷了不知多久。
再醒来时,他回过神来,大哭着狠狠扇了自己无数个耳光,他怎么能真的抛下母亲一人离开了!
他发疯般回去找母亲,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地方,那里却已经没了人影,他只在角落里发现了腥臭的人骨碎肢。
他觉得此生都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
但求生的本能让一个八岁的孩童没办法一直停留在悲伤之中,接下来的日子愈发艰难凶险,他偶然间认识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同乡孩童,那个孩子很机灵,一路帮了他很多。
但一次大雨,一次高烧,却还是要了那个孩子的性命。
那孩童临死前,拿模糊的声音说,倘若他还能活着,如果见到他走散的母亲和弟弟……
见到之后呢?
那孩童话未说完,便没了声息,留给他的只有一只木刻的平安锁,和没说完的半句话。
他将那孩子埋了起来,攥着那代表那孩童身份的平安锁,继续往前走。
从那后,一是为了方便帮那男童寻他母亲和弟弟,二是有心掩藏自己罪臣家眷的身份,再与人说起时,他便用了那男童的名字,那时他尚未想到,这个名字一用,便用到了今日。
后来,他和几个孩子遇到了一行商队,那群商队大发善心地带上了他们,半月后,便在途中转手将他们卖了出去。
辗转之下,他们落入一位伢人手中,那伢人看了他们的牙口,给他们换了干净衣裳,笑着说要送他们去过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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